陈泱张了张嘴,本想再解释两句,又觉得说多了无趣。只好泄气地挥挥手,让文心走了。
她前脚走,后脚包厢门又被推开。
身着白色香奈儿春季套装的女人快步走进,与陈泱相似的精致眉眼,多了一份岁月沉淀后的温柔优雅。
她张开手,笑着将陈泱搂进怀里:“泱泱!妈妈好想你。”
陈泱的眼眶微润,她埋首在陈芸颈窝,瓮声瓮气地撒娇:“我也好想你们。”
距离上次回家,已有三年之久。这三年她不停歇地进组、赶通告,好几次说好回去探望父母,总是因为临时变更的行程不得不搁置。
她拼了命想证明自己,不敢向家里诉苦,甚至连电话也少有,就怕家人一句话,她便立刻缴械。
踏上这条路开始,那些虚与委蛇、明枪暗箭、诋毁谩骂,陈泱从没怕过,但她深知,至亲的心疼会烫伤她内心最柔软的腹地,会让她想要龟缩在这片永远安全,无风无浪的港湾里。
可是,不甘心。
她想捧着奖杯站在聚光灯下,感激所有爱她、支持她的人。她是累年征战的勇士,这是她梦寐以求的战利品。
眨去眼里的水光,陈泱松开手,往她身后看了看,问道:“爸爸呢?”
陈芸摆摆手:“别管他,在下面和人聊天呢,遇上从前的学生了。”
陈泱一脸狐疑,还想再问,却被陈女士握住双臂,她眉头紧皱,口吻严厉:“你别岔开话题,我倒问问你,你们公司是不让人吃饭吗,怎么瘦成这样?”
眼神闪烁,陈泱摸了摸鼻头,声量低下去:“角色需要,等拍完这个戏就好,只是暂时的。”
“是吗?那你现在身体怎么样,还疼得厉害不?”
陈泱是早产儿,从小身子骨就比同龄的孩子弱,像个漂亮易碎的瓷娃娃。为了给她补身体,陈芸没少费心思,可始终收效甚微。
后来她进入青春期,又开始受痛经的折磨,好几次活活疼晕过去。借着单鹤鸣和沈老爷子的那点交情,才求到沈家古法来医治。
就这样,陈泱认识了沈时昱,并在老太爷的指点下,成为他第一个病人。
两年时间,她破破烂烂的身体被调养得与正常人无异,从此告别了噩梦一般的痛经,也再不会因为吹了凉风就高烧不退。
然而,这些年超高强度的工作,自虐一般地刻薄身体,健康状态早就逼近红线。生理期也乱得不成样,痛起来比从前更甚。
这样一想,也不怪沈时昱会气到口不择言,她如此作践身体,确实辜负了很多人。
陈泱按下心里的酸涩,笑容明朗:“你每次打电话都问,你不相信我,还不相信沈医生吗?他杏林妙手,那几年调养得好,我壮得跟牛似的。”
“你倒是提醒我了,我听理事会的人说小沈那孩子也来了,你俩见着了吗?”
拿起茶几上放着的拍品图录,陈泱一边翻阅,一边随口应道:“没有,哪那么巧就能碰上。”
“要不我待会儿问问他在哪里,咱们过去打个招呼,你这身体还多亏人家小沈。”
放下册子,陈泱满脸无奈又带着几分认真:“妈妈,你别一口一个小沈,他家什么情况你也知道。这么几年不联系现在贸然找过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上赶着巴结呢。”
“倒也是,那算了。”陈芸抬手看了眼时间,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下方席位已经陆续满座。
云鼎洲际的这个会场供拍卖使用,可以容纳几百人,共分为上下两层。
一层是展示台和大会场,二层有六个独立的包厢,环绕整个会场。每个房间都配有出价键,方便不愿露面的买方或者身份特殊的客人,可以在不泄露身份的同时参与拍卖。
这场慈善拍卖会由顶级拍卖行嘉顿和善水公益基金会联合承办,拍品囊括了画作、瓷器、玉器、雕塑等多种形式的藏品。
随着拍卖师开始介绍拍卖规则,陈泱越发频繁地看向门口。察觉到她的心神不宁,陈芸轻声叹气,紧挨着她坐下,伸手搂住她的肩头。
“你爸就是那个臭脾气。放心吧,他肯定会来的。”
陈泱点点头,紧紧回抱住陈芸,从她阳光般温暖的气息里汲取力量。
父女的隔阂始于她决定做演员的那一天。
单鹤鸣三十七岁才喜得千金,加之陈泱从小羸弱,可以说是千宠万爱,一句重话都没舍得说过。
对她唯一的期望,就是平安健康,安安稳稳地度过这一生。谁曾想,陈泱放着好好的国画不学,大二时决定半路出家,去做演员。
在他看来,娱乐圈就是个乌烟瘴气的染缸,徒有光鲜,实则扒皮剔骨,吃人于无形。他怎么肯让宝贝女儿落到那种地方去?
到底是亲生父女,犟起来,一模一样。陈泱提着行李从家离开的时候,单鹤鸣狠声道:“你就非得去是吧?去了就别回来!”
一语成谶,她果真是很多年都没能回家。
由于时间冲突,陈泱和剧组磨了很久,才求来了这一天的时间。
她费尽心思,既是为了家人团聚,也是希望能和父亲解开多年的心结。
因此,自打陈芸独自现身,陈泱的心便不可抑制地往下坠。
还是不肯见她吗?
在她低落的这段时间里,拍卖已经陆续进行了一半。
突然,陈芸拍了拍她的手,惊喜地指着电视屏幕上转播的拍品细节:“泱泱,这个镯子好。”
她这一嚷,陈泱的注意力也自然地转移到现场。玻璃飘花,这样品相的翡翠确实难得。陈芸钟情翡翠,上层的料子也过手不少,能让她入眼的,动辄百万起步。
陈泱工作这几年,最高兴的就是给家里人花钱,况且毕竟是慈善拍卖,她作为公众人物,来都来了却不参与竞拍,也说不过去。
起拍价300万,此时已喊到380万。陈泱果断按下出价键。
“390万,场内出价,”拍卖师的屏幕上能够显现包厢的出价,没等他喊第二次时,更高的出价便出现了,“400万,电话出价。”
陈泱面色不改地继续按下去,下方立刻有了回应:“410万,回到场内。还有更高的出价吗?”
“OK,460万,前排跳价!470万,回到电话!”
她皱了皱眉。出价的速度很快,价格已经超过心理预期了,正犹豫着是否要继续时,拍卖师举手喊出新的出价:“550万,场内跳价!还有人出价560万吗?”
她眉心一跳,跳价80万抢这个镯子……有点冤大头啊。
刚才拍卖师是瞥了一眼面前的电子屏才喊的场内价,那冤大头应该就是坐在二层包厢里的人。
想起和她同时达到顶层的某位巨豪,这点钱对他来说确实洒洒水。若果真是他,如此一掷千金,是为了那晚她见到的那个女人吗?
大概他并非不通风月,只是无心与她风月。这么想着,陈泱收回了放在按键上的手。
拍卖师落槌,550万是最终成交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