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书阁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四面流窜的风带着浓重的潮气,只一阵,便让夏日燥热的空气降了好几度。
陪流光君看了一会书,池鸢觉得闷,便自行起身走到中厅廊外,看已经落下来的暴雨。
流光君见池鸢离开也没说什么,只是眉梢微微蹙了蹙。
此刻天幕,闷雷滚滚,黑得怕人,檐角被吹灭了几盏灯,垂下来的竹帘被狂风刮得左右摇摆。
池鸢伸手掀开竹帘,闻听身后有脚步传来,原以为是流光君跟出来了,回头一看却是空黎。
即便池鸢那一瞬的失落神色转变的很快,但还是被空黎看到了,她低头掩笑,端着托盘走到池鸢身边。
“姑娘,外面雨大,等雨小一些再打开吧。”
但池鸢可不听她的,依旧去掀竹帘,空黎见状,赶忙放下托盘,帮池鸢一起。
“姑娘是觉得闷?其实掀开帘子也没什么用,雨这么大,风进不来,就是会很闷。”
空黎一边说,一边观察池鸢神色,见她蹙着眉,心中思量一番,笑着道:“姑娘且坐,正好我煮了一些清热去火的茶水,你尝尝,保证喝了神清气爽,气息通畅。”
池鸢愣了一下,疑惑空黎为何能看出她心中气闷,但一想到她是大夫,这疑问便迎刃而解。
见池鸢坐下,空黎赶忙将刚煮好的茶盛上,倒入茶盏之前还加了几块冰。
茶盏呈莲花状,上面是玫红色,下面是鲜绿色,配上白色的茶碟煞是好看,池鸢多看了两眼,端起茶盏,在空黎的期待眼神中浅尝了一口。
“如何,可还合姑娘口味?”空黎兴致勃勃的问。
池鸢点了点头,有些疑惑,为何空黎如此热衷给她泡茶,自跟在身边伺候以来,空黎就时不时地煮一些不同口味的茶给她品茶,像是在摸索她的口味,即便她每次都说好喝,但还是打消不了空黎一再探索的热情。
说到茶,池鸢目光转向长案另一头的香炉,每次喝茶,空黎也会点不同的香,熏香很好闻,配着茶喝,都有一种恰到好处的契合,该说不说,空黎这手茶艺和香术堪称一绝,也难怪能占到流光君书侍这一席位。
池鸢才喝一口,从檐外飘进的雨滴就争先恐后的往檐内凑,而她手里的茶也被飞溅的雨水搅浑。
“没事的姑娘,这无根之水是上等的煮茶之水,混进一两滴不妨碍。”
空黎说完,举起自己面前的那盏茶,向池鸢敬了敬,便一口饮尽。
“姑娘若不喜欢茶,这还有上次在集市上尝过的饮子,我从以之那学了几手,姑娘若不嫌弃,可以作我的第一位客人。”
盛情难却,池鸢将空黎端来的饮子都尝了一口,“你这手艺还不错,当真是刚学的?”
得了池鸢夸奖,空黎笑得嘴角酒窝深陷:“我哪敢欺瞒姑娘,确实是刚学的,可能是我平时就喜欢捣鼓药草,这学作饮子的方法和那些草药也差不多,就比普通人更容易上手。”
“我喜欢葡萄口味的,以后别尝试别的了,就给我做葡萄的。”
“好的姑娘。”空黎说完收起多余的茶具,又好奇问:“对了姑娘,薄薰呢,怎么一日都没见她?”
“她知道今日有大雨,便提前进山寻地方修炼,不必担心。”
空黎神色一凝,随即笑着点头:“啊,原来是这样,今日饮子做的有点多了,可惜小薄薰不在。”
闲谈间,便到了流光君用午膳的时辰,因着下雨,本该摆在前殿的午膳,一切从简摆在了书阁一楼的大厅。
也不知是喝多了茶水,还是饮子的缘故,池鸢竟觉得头有些犯晕,便随意寻了个借口没随流光君下楼用膳。
流光君倒没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看了池鸢一眼,便下了楼。
见流光君离开,空黎赶忙给池鸢诊脉:“姑娘,方才瞧你神色不对,可是哪里不适?”
池鸢微微蹙眉,摇头道:“没事,可能是茶水喝多了有些困,我进去歇一会。”
空黎见池鸢脉象一切正常,稍稍放宽心,起身扶她:“姑娘别动,我来扶你起身。”
书室后面就是一间卧房,流光君偶尔会来此小憩。
空黎将池鸢扶到里间的床上,拾了薄被给她盖上:“姑娘安心休息,我就在外间守着。”说完,便放下床幔,将西侧的窗关好,出了卧房。
朦胧的光,透过织金帐幔撒落在池鸢眉眼,床榻上的被褥都是新换的,但周围弥散的气息,却是流光君身上独特的铃兰香,挥之不去,反复萦绕。
池鸢躺了一会,等那阵晕眩感消去,便坐起身打坐。
窗外,大雨倾盆,轰鸣的雷声仿佛就落在耳旁,池鸢默默感应薄薰的方位,只感觉她离得很远,即便呼唤也很难有回应。
神思清定之后,池鸢开始思索自己为何会头晕,究竟是因为喝了茶,还是喝多了饮子的事。
“咚”的一声闷响,突然打断池鸢的思绪,思觉这晕眩感只维持一刻,便不再纠葛其中,起身下床,朝着声响来源而去。
卧房只点了一盏琉璃灯,暖黄的光将室内照拂得明媚又温和,很容易让人忽视掉窗外阴沉沉的天色。
推开门,不见空黎,池鸢略略疑惑,转到隔壁书室,里面亦是空无一人。
池鸢诧异片刻,赤脚踩着地板,沿着书架继续向深处走,刚才那声动静就是从书室里传出来的。
书室的窗留了一扇,丝丝雨雾混着凉风不断灌入,让屋内残留的气息混淆,很难探查到书架深处有没有人。
“轰隆”一声惊雷,在最近的一处窗前划过,池鸢转过身,随即就与一身白衣的明泉撞上。
看到突然出现的池鸢,明泉吓了一大跳,手里捧的书卷哗啦啦的全都掉在地上,他看了池鸢一眼,表情有些疑惑又有些震惊。
随后,似才如梦初醒,怔怔地向池鸢行礼:“明,明泉见过池姑娘。”
池鸢对他印象不深,不由好奇地多打量了几眼:“你一个人在这里?”
“是……”明泉低垂着头回话,不敢与池鸢对视。
可他越是这样,池鸢便越是来劲,她记得与明泉初见时,这位少年可是一脸清傲自得,怎的如今见她,却跟猫见了耗子一样。
察觉池鸢靠近,明泉垂落在两侧的手微微攥紧,袖摆又宽又大,被风鼓涨得像个圆球。
“你是来给流光君拿书的?”
池鸢走到明泉身侧,敏锐的嗅觉,让她在他身上闻到了一股浓厚的墨香,除此外,还有一丝果子的清甜香气。
明泉身体微微紧绷,还不待池鸢继续靠近,他便俯身将地上散落的书卷一一收拾起,再次向池鸢行礼:“姑娘若无其他吩咐,明泉就先告退了。”
可不待转身,池鸢却突然伸手拦住他:“慢着,流光君的书我来帮你送。”
“啊?”明泉惊疑抬头,微微瞪大的眼,倒映着池鸢捉弄的笑眸。
明泉呆了一下,小声嗫嚅道:“姑娘,这不好吧,这点小事还是让我来……”
“我本来就是要去见流光君,给他送书不过是顺手的事。”池鸢不管明泉如何反应,径直从他手里抢过书,“别担心,流光君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怪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