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阁高三层,绿色琉璃瓦下,高悬着一盏盏华灯,围栏上,彩绸被晚风吹得摇曳生姿,淡淡薄雾中,整座楼阁好似夜幕之中最闪耀的一颗星辰,华贵耀眼,又高不可攀。
在侍卫的见礼声中,池鸢带着薄薰跨过院门,朱漆廊柱上,倒垂的茉莉花轻轻拂过她发顶,沾染了几分淡淡清香。
一踏进花园,池鸢就被一股炙热视线锁定,抬起头,果见楼阁最高处,流光君凭栏而依,低头望向她。
薄薰赶忙缩在池鸢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前行。
园内护卫不多,只有大殿门前站着两位白衣少年,池鸢从一侧回廊绕行,刚巧遇见从楼中出来的空闻等人。
三位书侍皆着浅灰素衣,长长的衣带被风吹得左右搅动,他们身姿如松,行走之间,散发着由内而外的雅致气度。
见到池鸢主仆,三人当即放缓脚步,在靠近之时一齐向她俯身行礼。
空闻笑着上前搭话:“池姑娘,还好你来得及时,要不然,今日这顿责罚定是免不得。”说完,有些夸张地拍了拍胸脯,低头长叹一口气。
池鸢听言好奇道:“怎么了?”
空闻走至回廊死角,躲避檐外视线:“其实没什么,是我们办事不利,让公子生气了,而今,也只有你能哄好公子了。”
“办事不利?”
池鸢暗道:难道是洛阳那场刺杀之事?
空闻轻咳一声,面色古怪地看着池鸢,又立马别开眼:“咳……姑娘别问了,此事说了公子会生气,对了,一会你上去,也别去问公子,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池鸢白了空闻一眼:“既是让我不知道,那你干嘛又说这一通,真是废话连篇!”
空闻抬袖捂嘴,露出的半张脸,既是笑又是担忧:“是,有时候我就管不住这嘴,哎,你说我多嘴这些干嘛,真是自找麻烦。”
这时,薄薰突然跳出来道:“好你个空闻,刚才见了我,为何不与我说话?”
空闻愣了愣,一脸无辜:“刚才?嘶……我记得今日,也就和你见过一次,还是辰时三刻,你是不是记错了?”
“怎么可能!”薄薰气恼地跺了跺脚,“我刚才明明见到你了,而你呢,不仅装作不认识我,还甩脸色给我看!”
“有吗……”空闻沉思片刻,又问薄薰:“那你可知,刚才我们在何时何地见过?”
薄薰托起下巴边想边道:“就前不久,大概不出一个时辰左右,至于地点嘛……我有些记不清了。”
池鸢跟了一句:“今日未时回山庄,我也见过你一次,那时你一人在庄内走,当时不觉奇怪就没跟去,之后,见你在流光君身边,才觉此事有异。”
空闻听完神色微凝:“不对,今日,我一直在流光君身边伺候,哪都没去……”说完,回头与象枢、明泉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
“池姑娘,你们确定看到的人是我吗?”
薄薰皱眉哼声:“你在质疑我,还是质疑我主人?你这张脸便是化成灰我也认识。”
话说完,薄薰又惊呼道:“啊!我想起来了,就刚才,我来那个什么花园找主人,就在园外的小路上遇到的你,你说你一直跟着流光君,难道那个人不是你?”
“很明显,你和池姑娘看到的人,并非是我。”空闻略略沉思,从神色上看并不着急,反而有些兴奋。
池鸢疑惑道:“有人顶着你的脸招摇行事,你不着急,怎么反倒还很高兴?”
空闻故作正经,但嘴角的笑却有些压不住:“上次袭船之后就一直防备着,看来他们是终于忍不住了,池姑娘放心,此人即便混进来,顶着我的脸也没那么容易行事。”
“那之后呢,你要如何做?”
“先按兵不动,看看他要做什么。”
“就这样放任,难道你不担心流光君的安危?”
空闻眼里闪过一丝讶异,笑着调侃:“原来池姑娘如此担心公子,呵呵,我真替公子高兴,池姑娘放心,公子是不会有事的。”
池鸢神色淡淡,没有一丝被调侃的害臊自觉:“好吧,你这样说,那我就不担心了。”
空闻没料到池鸢是这个反应,不由摆手失笑:“可别,姑娘还是担心一些吧,至少要让公子知道你担心他。”
和空闻几人告别后,池鸢独自进了书阁,薄薰则在转角匿了身形悄悄跟着进去。
直上三楼,迎面大厅灯火通明,透过重重纱幔,能看到最前方的外廊,但那里已不见流光君的身影。
淡淡轻烟随风蔓开,一丝一缕如命运红线,从不知何地的那一头,飘向池鸢这一头。
厅室正中摆着一张长案,长案上放置着九霄环佩,琴边半盏清茶尚有余温,但最下侧的书简,却被暖红的灯火映得有些斑驳褪色。
青色竹席外,摆着一圈书架,每一个都呈半圆形,刚好将席案这边的地台围住。
池鸢站定一步,凝神探了探,确定流光君的气息后,便往左侧书室而去。
掀起垂帘,便见满地散落的书卷,墙角处的竹简更是堆得密密麻麻,几近有半人高。
绕过屏风,迎面又是一张书桌,桌上胡乱散着一些字画,看笔迹像是流光君的墨宝。
池鸢抽出一张行书认真品鉴,她知道流光君就站在帘后看着她,既然他不想出来,那她就等,等他愿意出来。
僵持中,一片寂静,只有池鸢翻动宣纸的声音,以及风从门窗路过的声音。
忽然,一大片茉莉花瓣随风飘来,从长窗而入,撒落一地,池鸢缓缓抬眸,灯火晃动间,一道身影蓦然而来,把灯影隔开,将她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下。
“终于舍得出来了?”池鸢蹙着眉质问,但语气里含着一丝笑意。
流光君低头与她对视,背对灯火的眼眸,如暗夜天幕一样的深邃。
“我一直都在,可你,既来了,为何不愿离我更近一步?”
流光君的声音很凉,如夜雾一样凉,语气里更是藏着显而易见的不满。
池鸢撇过头,指向他方才站立的地方:“我还以为你喜欢站那面壁思过呢,原来不是啊?”
流光君眸光一动,挑着眉看池鸢:“将我丢开这么久,一见面就想着调戏我,嗯?”
池鸢呆了呆:“调戏……这也算得是调戏吗?”
“我说算就算。”流光君笑声清越,牵起池鸢的手,将她一同拉到玫瑰椅上落座。
“哪有这么霸道的!”池鸢嗔怪一声,见流光君神情愉悦,不由问:“郗子恒,你刚才是生气了?”
“没有。”流光君牵住池鸢的手挽入袖中,另一只手拉开案前竹简,漫不经心的看。
“不可能,若不是生气,为何要与我斗气这么久?”
“斗气?”流光君微微勾唇,目光转回池鸢脸上,“傻瓜,我怎么会与你斗气,你主动来找我,我高兴还来不及。”
池鸢瞥了一眼竹简,继续问:“那就是空闻他们惹你生气了?”
瞬然,握住她的手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是空闻与你说的?”
“嗯。”
池鸢怎敢隐瞒,刚才与空闻会面,流光君必是能看见的,就算没看见,撒谎一句,怕是后果更严重。
“哼,我道你为何这么久才上来,原来是同他说话去了。”
池鸢语气无奈:“喂,难道空闻的醋你也要吃吗?”
“叫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