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上前,见到倒扣的酒爵露出一扇隐在阴影之中的小小侧门。
她们并没有贸然进入,只在飨天釜脚下的石台前停了下来。
这座石台对卫绮怀而言并不陌生,她见过贺群操纵它,也见过谢登也操作它。
它大抵是此地机关的操纵台。
只是她记得谢登操纵它时分明是将什么东西嵌入台中来着,为何这里却平整而光滑,全然看不见可供信物嵌入的部位——
等等。
等等!
这、难道是已经嵌入信物了?
“吕道友,好、好消息……”她摩挲着操纵台的手指一抖,本想抬眼告知吕锐,却见眼前巨大酒爵侧门的深色阴影中探出半个身子。
什么情况下,钥匙会被遗留在门锁里?
往往是在它的主人回家后。
撞大运了……
谢登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时间,谢登不是应该和谢凌屿一道,去宫中陪那老国主解闷儿吗?
脑中空白,但行动却不能空白。
卫绮怀拔剑出鞘,想要说出口的话在舌尖一拐,登时换成另一个命令:“拿下他!快!”
*
对方显然也从未想过自己有这样一天。
他一个高高在上的右国师,去哪里不是前呼后拥、众星拱月?去哪里不是被里三层外三层保护周全?
身为天子近臣,他见过层出不穷的毒、咒、蛊、权术、心计……却已经太久没见过这样凌厉的剑光了。
也太久没有直面这样悍然的杀意了。
——年轻女子的剑光迎面斩来,
毫无铺垫,亦无示警,不遗余力,不留后路。
比悬崖上料峭的风更快,比铁水中滚过的刀更厉,在这样势不可挡的攻击前,谢登终于学会了失声尖叫:
“来人!快来人!”
女人的剑式并未因此而动摇。
灵光闪烁。
闷哼一声,他抓紧了身上的护身法器,硬生生接下一记。
护身法器总不是装饰,他没有被击中要害。
肩头血流如注,眼前昏黑一片。
谢登闻见过太多的血腥气,敌人的、或者手下的,身居高位的,或者平民百姓的。
以往这种血腥气冲到他鼻端的时候,他总是忍不住要皱一皱眉头的,那时,识相的心腹便会飞快处理这难耐的腥臭,保证那血点子没有溅上他的靴尖。
时至今日,他才发现自己的血也是如此刺鼻。
与那些被他踩在脚底的人并无不同。
可是食过血的毒蝎不会轻易放弃血腥的美味,更不会甘心成为他所蔑视的蝼蚁。
谢登冷笑一声,唇边的狰狞毒汁蔓延到脚下,一张阵法霍然铺开,无数阴影从暗处伸展,它们的刺无所不在,每一个都浸润了过往手下败将的鲜血。
他相信,这会让这个不知分寸的小毛贼尝到苦头。
但是对手没有躲闪,更没有停止攻势。
她只是再次将长剑注入灵力,大力砍来,乘胜追击。
几乎没有技巧,只是用一道又一道的剑风将他层层围困,哪怕他的毒汁与她共存。
谢登瞳孔微缩。
——他发现了真相。
她并不会顾忌敌人是毒蝎还是毒蛇,是猛兽还是猛禽。
因为,看上去,她的目的只是他,只是杀他。
她并不担忧自己会被蛰伤。
她怎么会担忧这些呢?
你怎会奢望一把屠刀会对砧板上的鱼肉有多余的忌惮?
她会这样不死不休地追杀下去吗?
他该反击?还是该逃命?
恐惧先于失败,疲惫先于力竭,谢登的思绪罕见地开始动摇。
他能撑到什么时候?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她是什么人,又是因为什么来到这里的,仅仅是一个出神的工夫,头顶的发冠便被毫不留情地掀去。
他看见自己花白的头发溃不成军,狼狈地飘摇在对手掠起的剑风中。
可就在此时,他眼尖地发现敌人手腕一翻,剑势微收,似乎是顾忌到什么,
好,好极!
她犹豫起来了!
大口喘息着,迎来了转机,他几乎想要大笑。
可是眼前忽而罩下一张落网。
视野陷入黑暗。
“唉。”
他听见一句叹息。
另一个声音平静落下,像是在劝告,又像是在安抚——
“卫道友,不必对每一个敌人都抱有决一死战的心思。对付这个,抓活口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