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妖吃软不吃硬,见人主动道歉了,便傲娇地撇撇嘴,而后道:“那我便送你们一程。”
歪脖子树上的枝条潺潺而生,渐渐伸长起来,就像当初那样,凭空生出了一个结界来,又挥挥枝条,示意他们进去。
楚楹坐起身来,微微点点头道:“多谢你了,小树妖。”
她与沈槐安一前一后踏入结界,扑面而来的依旧是那抹尘土感。
断瓦残屋,荒草丛生,肆意生长地都快要将这座小村落淹没,山里是黑夜,这里却恰恰相反,但尽管有熹光微照,也难掩这孤寂苍凉之感。
楚楹回身看了一眼沈槐安,见他一副思索之色,开口道:“大人可还记得,我先前用过问心咒,看到了许多人所畏惧的画面,其中便有这荒村的景象。”
“记得。”沈槐安停止了思索,看向了她。
“这荒村,同我家乡很像,以前都是烟火热闹之景,却在一场大祸后,销声匿迹了。”
“我从前没有用过问心咒,我以为看到的会是很多悲惨阴暗的画面,但实则不然,在很多人眼中,犹自分明的却是那些最最美好的记忆,我先前想不通这是为何,如今好似有些明白了。”
“为何?”沈槐安顺着她的话问道。
“韶光易逝,当人遇上不可阻挡之灾,明白再也无法挽回之时,美梦,亦是噩梦。”
楚楹眉间有些伤感,她有些摇摇晃晃地,在这里看来看去,但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只能停留在原地。
沈槐安看了她许久,终于走到了她的身前,微微俯下身来,在她不解的眼神中微微上扬嘴角,而后指尖轻点了一下她的眉心。
楚楹清醒了,她的眼前瞬间清明了许多,脑袋也动了起来,眉间的伤感瞬间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茫然的神色。
对了,这里能遮蔽人的心智,她上次来也是这般神志不清。
她反应过来,渐渐清醒起来,不好意思笑道:“我好像又说什么奇怪的话了。”
沈槐安直起身来,双手环抱道:“不奇怪,很有道理。”
楚楹眨眨眼,看了看眼前的景象,同沈槐安往前走,脑袋转了转,忽然想起了上次同样的画面。
好像有什么不同了。
上次沈槐安把她的眼睛遮住了,还不停地念“心静”,这次却没有,难道这不是必要的步骤?
楚楹抬头问道:“大人,为何您这次没有把我的眼睛盖住,也没有念‘心静’,就能把我叫醒了呀?”
“因为……”沈槐安低头思量了一会儿,笑了起来,“不需要了。”
“走吧。”他没有给楚楹接下去的机会,开始往前走。
楚楹跟了上去,仰头看了看屋瓦残骸,踏着一路的落叶而去,又探了探这里的气息。
依旧一片死寂,一丝人气也没有。
她忽然想起了那间干净却小小的房间,这里没有人,那是给谁住的呢?是那个老婆婆吗?
她绕了一圈,再次走到了那座屋前,但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是关了门的。
楚楹朝沈槐安点点头,上前去轻轻敲了敲门道:“请问有人在吗?”
无人回应。
“我是来交朋友的。”
这是屋内传来了一阵一阵的动静,拐杖点地和脚步拖沓的声音愈来愈近,“吱呀”一声,门便打开了。
那双没有眼球的眼眶从下至上瞧着她,可楚楹却不再怕了,而是微微笑道:“您好,赵阿婆。”
赵阿婆分明眼睛空洞,却好似真真切切地在透出一些情绪来。
她将门全部打开了,令楚楹意外的是,屋内的桌上,还站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灵猫。
于是她也友好道:“你好,卿宁姑娘。”
卿宁瞬间化成人形,跳到赵阿婆身前,警惕道:“你想做什么,如何找到这里来的?”
“我虽是修道者,却并没有恶意。”楚楹轻声细语解释道。
想了一下觉得太过于苍白,又开口:“卿宁姑娘可听说过念珠?”
“略有耳闻,一种记忆过往的法器。”
“那就对了。”楚楹咧开嘴笑道。
“清缘大师是我的师傅,他在徐州为我留了念珠,我从念珠里得知了往事,知道了徐州之疫的全程,自然也得知了赵阿婆和姑娘你,但念珠破碎,我还是不知这荒村的由来,想来阿婆和姑娘二人并非坏心,便想在离开前过来问问,望姑娘能为我解答。”
“当真?”卿宁眼睛一亮,瞬间扑了上来,“若真如此,你一定也看到了公子与小姐,对吗!”
“是……郭语之与常湘?”楚楹没防住,差点被扑倒,看着她激动的面庞,很快便从记忆里找出了这两个人。
“是他们,他们绝不应该被世人所遗忘!公子那时已经做好了与百姓共存亡的准备,可未料事情生变,老爷忽然施展禁术,却以失败告终,小姐赶过来替老爷完成了禁术,可却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连魂魄都献了出去,徐州城有那么多人啊,可他们都不记得公子小姐了!”
“连老爷……老爷也在徐州二次大疫后被朝廷冠上罪名,除去名籍,公子名声也被污染,就这样掩于岁月里了,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了……我始终觉得不应当如此……”
“我想不通为什么分明禁术成功了,还是阻挡不了灾厄,想不通为什么老爷被无妄顶上罪名,分明他为徐州牺牲了如此之多,想不通为何公子小姐不跑,还要为了徐州的百姓跑回来送死,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想不通……”
卿宁越说越激动,她白皙的脸上染得通红,玉眼泛起了亮光,牙也愈来愈尖,头顶上竟冒出两只猫耳来。
楚楹见她情绪如此激动,只能先轻声安抚道:“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看见了,他们都是大义之人。”
沈槐安暗叹一口气,没什么表情地站在一旁,忽地意识到了什么,扭过身看了一眼。
萧婉玉身着劲装,身姿挺立地站在那儿,此时见人看过来了,也不胆怯,只是大方地笑了一下,还点了点头。
她走上前来,唤了一声:“卿宁。”
卿宁终于从陷入往事的情绪挣脱了出来,将猫形收了回去,把楚楹松开,笑了一下道:“婉玉。”
楚楹也松了一口气,回头也笑道:“婉玉。”
萧婉玉朝她点了点头:“进屋吧。”
于是屋内狭小的空间,坐了三个人和一个赵阿婆,站着一个沈槐安。
“小楹,我要与你说声抱歉,因为对修道者的印象先入为主了,对你起了不小的防心,抱歉。”萧婉玉很郑重,还举起手来对她行了一个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