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
下午一点半,我准时踏进教室。
如无声的幽魂般行至最后一排最角落的位置,拉开自己的椅子,出乎意料的,座板上骤然出现了一团扭动着抱在一起的毛毛虫。
它们闪亮登场——每一只都不太相同,有些躯体仿佛柑橘外皮的质感,有些只是寻常模样。有青绿色的、棕黄色的、黑黄相间看着扎眼又眼晕的。有些多触角、有些多绒毛。
这些蠕动的多汁、肥肉般的幼虫也不知是什么品种,也许有的会化蝶、蛾,有的是其他昆虫的幼虫。
我把手里的书包放到了桌面上,面对缓慢爬行着的恶作剧,支起腰抬头环顾四周。
是谁有空煞费苦心收集这么多虫子放到我的椅子上作为惊喜?
忽然觉得空气有些阴冷,明明今天是个风停、云也筛下了阳光的好日子,若说天气变幻,只有樱吹雪。
教室里响着苍蝇嗡嗡声大小的窃窃私语,在这个角度,我看不见任何一个人的正脸,只有各式各样的后脑勺、背影、目光不放在这里的侧脸……因为我坐在最后一排的靠门角落。
将咒力灌入左臂,我轻轻将手指攀到前座男生的衣领上,骤然发力——单手将他从椅子上提起屁股悬空三厘米。
“啊!!啊——?”
哪怕高中生正在长身体的时候,有些人在这一阶段也窜个子涨体重,也比初中生的体格结实不了太多。
那一刹周围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射了过来。原本教室里只有恒定到分贝和声调都趋于一致的嗡嗡声,每个人都很低调,突然挑起个男高音来,吓得离我们近的不少女生一个激灵。
好,屁股已经离开支撑了,虽然身高优势让他双脚还在地面。我以闪电般的速度趁他惊愕时脚一踢撤掉他的椅子,同时松开领口、双臂一展将前后的桌子推开。
“吱——”
他直接跌坐在了地上,总算回过神来立刻就要以手撑地面支起身体。然而我的下一步就是瞄准他的手掌,以全身体重踩下钉住。伸开的双臂迅速回拢,一手捉他手腕,一手冲拳瞄准最脆弱的眼球。
速度够快,我可以连出两拳打完左眼再打右眼,膝盖猛得下沉压住他的身体,磅礴咒力灌入,就像钢筋捆缚让其无法挣扎反抗。
那两拳我只用了本身脆弱躯体能发挥出的力气——如果加上咒力,给他半个脑袋都轰碎了都没问题——速度却迅捷到他都来不及痛叫两声,只化作一声惨嚎。
打完这两拳我当即一个鱼跃撤退,猛得跳起来站直身体向后挪开一米。他躺在地上嗷嗷乱叫拳打脚踢与空气搏斗大概有五秒钟,我迅速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拍摄毛毛虫写真以及战场。
有些人被拳脚摩擦激起了愤怒,是会瞬间爆发,整个人极度不冷静地疯狂起来的。有时吵架进入白热化状态动了手,一旦开始厮打压根停不下来,只会因为点燃火药桶的第一拳而越打越凶狠。
在这位我不认识的兄台带着要把我原地扯碎的表情和肢体动作站起来的时候,我已经拎起放着贵重物品的书包,以屋里炸弹快引爆的逃命速度从后门跑得无影无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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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4月4日
敬爱的老师:
您好!
这是一次十分深刻的检查,我对于我这次犯的错误感到很惭愧,我们不应该以暴力的方式解决问题……】
我站在走廊上,就着窗台认认真真地写着检讨书。
窗户的玻璃抹得不太干净,可能是保洁员在糊弄工作,照我的手艺差太多了——也正因此,窗外校园中栽着的一排排进入花期的樱树在这个透明的“漫画格子”里都打上了模糊滤镜。
早春的阳光照在雪白的格子纸上,隔壁的教室在上课,老师的声音透过木门隐隐约约。走廊里空荡无人,小窗投射进来的阳光诉说着恬淡。
埋头写完了检讨书,我通读过一遍内容,最后对着上面的字发起呆来。
我的笔迹是陪着伊地知一起写书法时练出来的,那时也有和七海请教写字的技巧……我放下手中的纸张,出神于窗外。总之,那是段难忘的时光。
“早见,老师叫你。”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回忆,抬起几乎贴着玻璃盯着窗外樱树的脸,我转头看向来人。
这所高中的校服是海蓝色的百褶短裙和水手服,男生则是长裤和白衬衫短袖。我不喝酒抽烟烫头,但我很不良地奇装异服,偏偏要在短裙下面穿长裤,短袖水手服外面穿长袖外套。非常有辨识度的穿搭使得旁人一眼就能认出我来。
来叫我的是班长,是个板正地穿着校服,看着很正气的小伙。
他叫永海博司,目前为止只有他跟我毫无障碍的说过话,没有忽视过我这个存在感极低的怪人。
“好,谢谢班长,我这就去交检讨。”
我叫早见真名,这曾经被我拿来用以与奶奶切断联系,担心她会承我因果的假名,如今成了我保险证上的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