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说,好久不见。
我听到了他的一声叹息。
那只握刀的手骤然松下了力气,在武器脱手即将落地的瞬间,黑色的影子如电闪而过抄起武器,把刀给缠起来吊在了半空,稳稳地又塞回到他的掌心。
触手卷住了他的手和刀,他依旧没有去接,反而抬掌握住了这邪恶可怖的咒灵的触肢,指尖微颤,似是在抚摸。
冥冥也没有动,她很随性地伸手任它缠上来,手指拨弄着这的的确确是来打招呼的触肢:“你好啊,这么久没见……我还记得你哦。”
难得有人正面回应这看上去就像某种袭击的问好,可我却没有什么立场再多说一句话,只能最后隔着远远的距离笑了一下。
我缠住了硝子的脚腕,仿佛某种小动物般在朝她打招呼的触肢缠着她的裤腿,像一条猫的尾巴,只是它过于长了些,过于惊悚了一点。
医生就这样平视着前方站了很久,她神态没有变化,就像置身事外的看客波澜不惊地蹲下身,一圈圈将它解开。那只拿手术刀从来不会颤抖的手,如今却连解开这么一个不算结的结都如此艰难。
那双妙手细腻温柔,一如既往。在反复拆解了几次后,她把触肢从自己腿上松开了,纤白的手指与墨色对比刺目。
冲向伊地知的触肢比较低调,藏在他身后戳了戳他的肩胛。我以为我们没什么默契,但在身边的术师拔出武器的同时,这位柔弱的辅助监督反而往旁边蹿了一步。
“等……等一下,没事的,您看五条先生都没有躲,它不伤人。”
“?”
离得最近的五条悟首当其冲,被触手直接卷住了腰,四位学生眼睁睁看着他们无敌的最强老师没有开无限,就这么被敌人的攻击完美命中。
但对面的诅咒师好像真的只是让咒灵打个招呼,被缠住的五条悟毫发无损,拍了拍腰间的触肢,语气轻快:“好久不见~可惜今天不凑巧。”
夜蛾正道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正在自己面前跳舞的影子触手。
我只是来叙旧的。
身边的袈裟僧人垂眸看着我,他散在肩头的长发在冬日的风中叨扰衣领。放在肩上、环住我脊背的手臂带着咒灵的躯体并不拥有的温度。
眼前那一张张熟悉又蓦然陌生了的面孔让我的眼睛开始发热,纷繁的心绪吹起个膨胀的气球。
硝子留了长发啊,很适合她……脸色怎么那样憔悴,现在戒烟了没?七海是几级术师了,还会因为和悟共事烦恼吗?
干冷的空气吸入鼻腔,凉意流过,我强行止住了让心脏漂泊的泪。夏油杰已经转身把我遮在了怀里,抬起帽檐,把指尖点上我的眼睑。
他已然换了一副表情,那份清澈的温柔属于那个还在这里没能毕业的学生。
我也是没能毕业的那个人,从过去到了未来,写着“可能性”的时光就这么跟着他的希望一起落在了荒芜里。
我们是来叙旧的。
夏油杰见我没有哭,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他压下我的帽子,重新转过身去——
我们是来宣战的。
他就像我们这一方的外交官,气场全开地宣判道:“12月24日,日落时,我们将举行百鬼夜行。”
“地点就在东京新宿和京都。”
释放上千的诅咒,下达杀戮的命令。
这一步目的是要逼出那个夏油杰一直在追查的可疑诅咒师组织,我很清楚。还有……
我觉得有些头晕目眩,这儿的空气是突然稀薄了吗?明明我是来宣战的那一方,为什么听到这些时却像被下战书的那边?
百鬼夜行,魑魅魍魉现世,作为万鬼之主的咒灵操术使,他要执着那不可能的希望。
夏油杰一身袈裟,狡猾又神秘地笑着,十足十的邪教头子做派。
他骇人的言论也在霎时间就让在场的术师们面色凝重。
“哎呀,一次性见到这么多人真开心是吗?”夏油杰略带不满的声音朝着我响起。
黑发男人重新回到了我的身侧,抬手揽住我的肩膀:“但人太多了,我也会吃醋的……我们赶快回去吧,你说呢?”
我对他笑了笑,掩在帽檐下的脸只有和他这么近的距离才能被看清。
在那个刹那,我截断了自己全部的触肢。
黑色的影子瞬间消失在光天化日之下,没有留下一丝痕迹。他把我往身侧揽了揽,得以让精神疲惫不堪的我倚靠着他断开链接,把失去控制的躯壳交给他继续操控。
这不是重逢啊,这是道别。
有趣的是,成长为经历过次次离别,已经被磨损到现在模样的咒术师们好像再也不会感到悲伤。没有人试图挽留,没有人无理取闹,连一个充斥着不敢置信和惊讶的“哈?”都没有了,大家都成熟了。
也或许只是没有一个人露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