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
他丢下了手里的黑发,去找我空空的手。被抓住裹在掌心,我只能顺势把身体从后方靠近他。
“或许要在你不在的时候了。”他垂下眼睫,神情晦暗不明。
“……”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混混沌沌,就像酒劲上来了一样开始出现抽离感,继续意识不到自己存在。思想重新活跃起来的电光石火之间,我极速把自己送回了黯的身体里。
说起来,如今夏油杰对于我的精神链接什么时候会断已经有着百分之百的把控了,在我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前几秒就会和我道别。
“刚刚”的对话让我一个激灵赶紧往回赶,不知道还能不能赶上他去见老朋友的机会。我一直清楚他的计划,毕竟这里所有人都没对我隐瞒任何事,夏油黯已经成了时不时给计划查漏补缺却又不会出谋划策的划水军师了。
他说的带我去见老朋友,其实是要去下战书。
我猛地睁开眼睛,脚下是石板路和金黄的枯叶,踩上去沙沙作响,像堆叠起来曾经生机勃勃稚嫩翠绿的回忆。
“诶~夏油大人,这里真的是东京吗?”女孩熟悉的嗓音传入耳中。
我却被眼前的景物短暂地迷住了眼睛。高专……真的不像在东京的模样,它像一座大山深处的隐蔽寺院,时间在这里积攒,术师们走过一代又一代……它还是我熟悉的样子,几年过去也是当初的模样。
这条脚下的石板路,我走过不下百个来回。身旁的老树年头更久了,一季复一季地重复着催生新芽繁茂又枯黄凋零的生命轮回。
涨潮般涌上岸头的回忆冲刷着巉峻的峭壁,把只有磷光能穿透的礁石都磨得窟窟窍窍、蜂窝杂陈。
我又回到高专了,我明明还没有毕业,应该从来不曾离开才对。
菜菜子的声音把我从盯着地板的怔愣中叫醒,寻声望去,身边的巨大鹈鹕咒灵的嘴巴里正站着左顾右盼的金发少女。
她灵动的眼眸和我对上视线,惊喜地直接从咒灵嘴巴里跳了起来,好在身边的诅咒师同伴接住了。
“黯大人,你来啦!”
娃娃头、穿着一身黑色水手服的美美子对我露出一个腼腆的微笑,显然也很惊喜于我会在这个节骨眼赶上跟大家一起。
隔着五六步的距离,站着身穿高专制服的学生们。
而四位少年少女之间,那个十分高大、浑身上下都毛茸茸仿佛一只活过来的大型公仔的熊猫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
“咒骸”,是内侧寄宿有诅咒的自主可动的非生物的总称。
完全独立型人造咒骸,是以来自人的□□的情报和灵魂的情报为原料,经过一定的方法制作而成的。
我见过很多咒骸。
刚入学那天,我就在医务室里和几位同期闹了笑话,最后被当时还不是校长的夜蛾老师叫走单独谈话,他就向我透露了他有一项可怕的才能。
以他的立场来开导我可谓是再合适不过,也正因为他,我才能那么顺利地融入高专,将往事阴影彻底战胜。
眼前这只看似像是穿着玩偶服的人操纵的熊猫,是货真价实的咒骸。人造咒骸通常都需要消耗术师本人的咒力作为动力,然而这只熊猫却并非如此。
它的咒力源自自身。
自打夏油杰离开高专,我和五条成了高专的顶梁柱后,夜蛾老师和我聊到过这件事。他要是敢把这一点暴露,立刻就会被升特级并逮捕关押,再往后会牵扯进什么派系纷争中就难说了。他以此为例再三嘱咐我要保护好自己,而身边的五条悟没个正形地说如果夜蛾正道哪天真的制作出了那种存在,有我们在绝对不会让他有什么好歹。
“是啊老师,我打架很厉害的,如果你被上面通缉了,我就去把行刑的都打趴。”
“才用不着你出手,老子一个领域展开就能解决……嗯,顶多让校长你吃两天牢饭?”
“你这臭小子!”
……
这只熊猫大概就是夜蛾老师的特别的孩子。
我的目光转向了远处的夜蛾正道,他看上去沧桑了许多,脸上戴着墨镜,辨不清楚神色。
他是我走入咒术界后第一个信任的成年人,是我的第一位老师。他知道我太多的秘密,而为了让这场师生情谊对等,他也毫无保留地与我交换。
他有很多咒骸朋友,他帮助过很多人——
死去之人能以咒骸的方式留存与世,尽管它只是有着和对方相同情报的东西,但却能给予亲属难以估量的动容和慰藉。
在我是独眼龙的那段时间,最后决定回到高专前,夜蛾老师曾带我穿过那扇又低又矮的小木门,去见那些森林里居住着的不得公之于世的咒骸。
他带着我认识那些孩子,当被各种模样的正因好奇而叽叽喳喳的小玩偶包围,我便忽然泪如泉涌——那是他粗犷外表下无比细腻温柔的心。
我在一个雷暴天回到高专,或许也和曾经去过那片森林有关。
我在一个冷冽的冬日又一次回到了高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