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患有白血病,小时候受伤一直是姐姐背着去医院,后来接受姐姐的骨髓移植活了下来,恢复以后,姐姐却消失了。
这么多年,水无一直以父亲的身份寄去生活费,本来她是有机会脱离组织的,却为了弟弟答应与赤井秀一交换条件,让其接受证人保护计划远赴美国。
前不久两人才相认,眼下却要天人永隔了。
兰听不得这种故事,每每听到都会觉得难过,新一常常劝她不要把这种事放在心上,改变不了的。
是,她看过太多改变不了的结局,可换到自己,哪怕只有一线生机也想要试试。
*
琴酒办公一向专注,经常一坐就是几小时。兰看了会儿电视,随后关掉屏幕,趿着拖鞋走到玄关,门推至一半,恍若想起什么似的停下手中的动作。
“你能帮我开下隔壁的门吗?”
琴酒头也未抬:“什么事?”
“……我想喝咖啡。”
因为犯困的缘故,她经常需要咖啡才能提起精神,虽然疗效甚微。
“冰箱里有。”
兰讪讪“噢”了声,很自然地调转脚步走向厨房。
好不容易等到琴酒进了浴室,没过多久,里面传出哗哗的水声,她琢磨时机差不多了,略微急切地跑去敲门。
浴室毫无顾忌地敞开了,蒸腾的热气从门缝里涌出来,从上至下一览无遗,双目对视的瞬间,红色血压如潮汐涌上兰的脑门。
呆愣片刻,她埋怨道:“你怎么又在这边洗,我刚出了汗正想洗澡呢……要不我去你那边洗好了……”
紧接着就到询问门锁密码的环节,还未来得及开口,仓皇间忽被一把拽了进去。
“这还不容易,我帮你洗。”
“……”
于是乎,不仅没能达成目的,还被迫洗了个澡。
屡屡失败后,兰意识到琴酒可能察觉了她的意图,明着来是没希望了,只能铤而走险。
半夜,确认琴酒熟睡,她偷偷拿出事前准备的不干胶和石墨粉,将粉末均匀撒上去,贴上不干胶,再轻柔缓慢地撕下来。
这些都是赤井秀一教她的,过程很顺利,成功提取到了琴酒食指的指纹。
凌晨三点,她用指纹打开了隔壁的房门。
水无告诉她,伏特加收缴的物品无一例外都会呈给琴酒,重要的证物也许会收在保险柜里,不重要的大概就放在书柜抽屉之类的地方。
因为有过惨痛的经历,她这次很小心地确认每个物件的位置,耐着性子翻找了一阵,果然在书桌抽屉里找到了水无怜奈的皮夹。
打开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看着那对相似的眼睛,她暗暗责怪自己,为什么没早一点发现呢……
本堂瑛海……本堂瑛佑……
从没见过如此冒失的人……这是她见瑛佑的第一印象。
少年腼腆、迷糊,总是一副游离天外的样子,跟着爸爸办案惹了不少糗事,让大家哭笑不得。兰一度也想笑,可他摔倒的样子又是那样狼狈,让人忍不住关心他。
由于身体不好,瑛佑入学不久就请了病假。她还和园子商量一同去他家里探访,发现这样冒冒失失的少年竟是一个人住,那时她就在想,他这么多灾多难的状况,活到这么大应该挺不容易吧……
后来,她发现瑛佑虽然迷糊,心思却细腻非常,有着异于一般男生的柔软和天真,所以和女生相处得十分融洽。
兰还记得他说要去美国的那天,少年漫步于霓虹灯下,一脸憧憬望着天空,说未来想成为和姐姐一样的人。
他却不知道,他的姐姐只想保护他……
寂静昏暗的室内,兰紧握着皮夹出神,直到淡淡的杜松子香唤回了她的思绪,她背过身,这一下力道过猛打翻了桌上的烟灰缸。
“在找什么?”
冷不丁出声,低沉的语调,似曾相识的场景,就连时间也相差无几。
无意识的颤抖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安。
尽管朝夕相处,那样亲密那样温存,阴影却从未消失。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她在不安什么……害怕什么……
眼前站着的明明是她爱的人、眷恋的怀抱,内心深处不敢面对的又是什么……
琴酒不疾不徐走到她面前,双手抵住书桌,将她困在里面,嗓音夹着一丝难以言察的情绪:“说话。”
兰埋下眼睑,低低地:“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我想听你亲口说。”
“可你也说过,那是最后一次。”
琴酒咧开嘴角,沉抑地笑了:“看来你也很清楚……”
粗粝的指腹磨过她干涩的唇瓣,一寸寸向下收紧,微弱的呼吸近在咫尺,仿佛下一秒就会断掉。
他的手饱含杀意,眼里却没有,墨绿色瞳底张扬的火焰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距离遥远的、令人琢磨不透的沉迷。
他将沉迷印在她光洁的左肩上,收紧牙关,发出粗沉的唇齿音:
“别试图挑战我的极限。”
兰始终埋着目光,指尖藏在桌沿底下一下一下磨着,灼烧的感觉正如他的眼神一样刺痛她的肌肤。
直至此刻,她也未能明白琴酒究竟喜欢她什么,他的转变在她看来是很突然的,没有任何征兆,若要深究,应该是从坠下山崖前就开始了。
可那之前,她明明还在火里。
这大概是个永远的谜了。
就算寻不到原因,他的转变她也看在眼里。不仅对她百般依从,用行动让她体会到被爱的感受,更是为她放过了她身边的人。如果爱有界定的标准,他已超过了那个标准。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没有半点虚假。
也许这些改变还不够,没有达到她期望的终点,但至少,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回顾过去的所作所为,兰蓦然意识到,语言是贫瘠的、单薄的,它的力量不足以改变一个人,那么爱呢……
爱可以改变一个人吗?
“这东西对我来说没有价值,你要喜欢就拿去,不用告诉我……”
“……另外,这屋里还有什么喜欢的,尽管拿。”
琴酒说完松开了她,恢复往日冷静自持的模样,他余光扫视一周,未在任何一件物品上停留,仿佛屋里的一切对他而言都不重要。
兰忽而觉得难过。
纵使靠得再近,她也没有对他敞开最真的心扉,每一次吵架她都必须提醒自己,他们是不同世界的人,她对他不抱希望,所以才会趁夜偷偷跑来。他们的过去充斥着猜测和欺骗,难道还要继续下去?
是,她没有怪过新一,却因此和他犯了一样的错。
不该这样的……
她应该爱他……毫无保留地爱他……哪怕只有一瞬间。
就在琴酒转身时,兰奋力冲过去抱住他,贴上他的后背,鞋子因此掉落了一只,孤零零躺在地上,而她不管不顾,用湿润的脸颊感受这冰冷的温度。
“水无小姐……是我爸爸的朋友。”
深夜不透风的房间,连空气都静止了。
久久,他就这样任由她贴着,一动不动,唯有起伏的气息,深缓、绵长。
“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