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的话兰先是不可置信,尔后茫然无措。
没有解药……什么意思?
“你中的可不是什么毒,而是东岸传来的一种蛊,一条可爱的虫子,这玩意儿有十二个月的寿命……”
男人刻意压低的嗓音在她耳边如恶魔低语:“也就是说,它会在你体内存活十二个月,每月苏醒一次,随着它渐渐长大,你会越来越痛不欲生。”
“可上个月……我明明没有……”
“你说的是那颗胶囊?哦……那不过是麻痹蛊毒的缓释剂而已,如果你听话,我每个月都可以给你……”
“组织将蛊毒改良,专供给权贵阶层……”琴酒嗤笑:“尽管这些人站在权力顶峰,依然是一群闲得无聊的蠢货,人生最大的乐趣就是用这种方式操控你们这样一无所知的蠢女人。”
“所以……你也要控制我?”
“我?”琴酒起身关闭厂房里的白灯,穿上风衣戴上手套,“我可没耐心和猎物周旋这么久,快刀斩乱麻才是我的作风,毛利小姐,今天是你的最后期限,说吧,工藤新一藏在哪里?”
绕来绕去还是绕回了原点。
兰感到好痛又好笑,转念想到身体里住着一只虫子,胸间那股锥心之痛就化为了恶心。
“你别妄想了,我就是死也不会告诉你的。”
经过几次三番试探,琴酒深知她这张嘴堪比训练有素的特工,因此并不感到意外,只是略带惋惜地道出事实: “资料显示,验证过蛊毒的几只小白鼠没有一只坚持超过半年,最短的三个月就自我了结了,没想到我的第一个实验品竟然撑了这么久。”
男人齿缝吐出的每个字都如针尖扎在兰心上,和骨髓里的痛连在一起,让她分不清到底是身体更痛还是心上更痛。
相信真是一件最痛苦的事。
她甚至开始怀疑这个男人是否有健忘症,不然为什么和上次见到他的时候完全判若两人呢?
听着怀表的机械音,一片漆黑中琴酒看不清少女的表情,唯有那双湿润的水眸反射出荧荧的光。
裤脚被轻轻扯住,像小动物断气前咬住他的最后一口,软弱无骨。
“我想知道……在海边的时候你说,之所以坚持现在的路,是因为做了选择所以不回头,那个时候你说的是真心话吗?”
琴酒微怔,随即冷然道:“实话实说罢了,真心?呵……这个词不适合我。”
“是吗……谢谢你让我早点知道……”
“请容许我问最后一个问题,琴先生,你的邮件也是伏特加在看吧?”
“什么邮件?”
捕捉到关键字,琴酒在脑海里思寻一阵,终于忆起几句模糊的对话。
兰对他的反应毫不意外,只是觉得可笑,笑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一厢情愿得像个傻子。
以为琴酒给了她解药,他们之间就算和解了,她可以原谅他之前的所作所为,只要他不再纠缠新一,他就是她生命中一个特别的朋友,这段绝对称不上美好的回忆会成为她心底永远埋藏的秘密,任何人都不会知晓。
荷包里的手机震了很久,兰始终不敢接,直到这一刻才意识到,再不接或许就没机会了。
点开屏幕,页面还停留在那封未能及时发出的邮件上,怔怔看着里面的一字一句,她忽然羞耻至极,几乎是恼怒地颤着指尖去点删除键。
她不要,也不会再对这个人抱任何希望了,就像女孩说的,人的本性无法改变,以卵击石最后伤到的只能是自己。
注意到她的动作,琴酒眼神微凛。兰眼睁睁看着手机呈抛物线飞出,落在地面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幽幽荧光点亮黑暗中某个无声角落,也点燃了她心中的怒火。
少女眼中藏不住的急切勾起琴酒的探究之意,他停下脚步,顺着她的目光拾起手机。
小巧的手机屏幕顶端显示着一长串未接来电,下方是邮件编辑页面,他双眸微眯,将邮箱地址放大看了两遍,确认没看错后又粗略扫了眼邮件内容,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表情。
邮件内容就跟伏特加说的一样不知所云,但他这人有个癖好,对越是搞不懂的东西,越有挖掘的兴趣。
最后,琴酒终于总结出这封毫无逻辑可言的邮件所内含的核心主旨,不可置信地笑了笑。
这个世界,居然还有人对他抱有期待,真有意思……
手机自男人指尖滑落,一脚踩上去,机器的崩裂声听着却像骨骼碎裂的声音。
这是被他弄坏的第二个手机……
这样一个穷凶极恶的男人,兰不明白之前为什么会对他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
“你最好杀了我……”
这一刻,她终于体会到他口中那些小白鼠的心情了,真真是痛到一秒也坚持不下去,这才领悟过来在海边的时候男人不是在凝视深渊,因为他即深渊本身,不可凝视。
“别急,会如你所愿的。”
男人转过身去,背影如隐没的幽灵,消失在黑暗尽头。
门关了。
很久很久,兰脑海里仍停留着那个背影,双目空洞地在黑暗中枯坐一阵,体内的蛊毒终于不再闹腾了,知觉渐渐恢复,宛如经历了一场可怕的死亡洗礼。
平复下来,她将脸埋进膝盖,弓身缩进角落里。
想起那晚在海边被朗姆追杀,在最手足无措的时候琴酒都没有丢下她,那个时候她是真心把他当成了朋友。
现在,他还是丢下她了。
预知到结局,兰反而释然了,反正照琴酒所说她体内的毒没有解药,死是早晚的事,认清事实并不难,难的是如何面对遗憾。
就在几个小时前,她还和小哀约好一起看明年的烟火大会,没想到这么快就要食言了。
此时此刻大家都在做什么呢?是在为找不到她而担心,还是已进入梦乡了呢……
至少,新一肯定还在找她。
好不容易等来她爱的人,好不容易结交了新朋友,好不容易生活回归正常轨迹,她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在生活了,命运却与她开了个玩笑。
——
天空微泛鱼肚白时,伏特加才将从烟花厂运出的最后一批军火清点完送上车,和货车司机交代几句,回头打开停在路口的保时捷,科恩靠在后座睡得跟个死人一样,基安蒂抱着擦了一晚上的新狙窜上窜下瞄来瞄去,只有本应在驾驶座上闭目养神的琴酒,正靠坐在保时捷引擎盖上一根接一根抽烟。
“大哥,都搞定了,现在走吗?”
琴酒没有说走,也没有说不走,正在伏特加感到头痛时,他突然叫住基安蒂。
“那老家伙什么时候通知的朗姆?”
基安蒂正开心着,被问得一愣,“我哪记得住,问伏特加。”
被琴酒注视得额头冒汗,伏特加气急,“你特么别甩锅给我,那时候我忙着呢……”
“是吗?我早忘了……”基安蒂皱眉想了想,忽而被另一件事带偏:“Gin,那只小白兔你怎么不留给我?太不够意思了!我还想试试我的新玩具呢。”
“这次我们让朗姆下了血本,作为感谢,自然是要留个礼物给他了。”
“哈?”基安蒂眨眨眼,半天才弄懂他在说什么。
“大哥,那女人知道组织不少东西,不灭口行吗?”
“你知道朗姆这人身上我唯一看得起的点是什么吗……”
朝霞红光映入琴酒冰冷的墨绿色瞳孔,血色潋滟,由浅至深。
“那就是该杀的人,绝不手软。”
“什么呀……”基安蒂在一边抱怨,“我还以为你下不了手才让朗姆代劳呢。”
“不要开这种奇怪的玩笑。”
虽然有点可惜,但美好的事物理应在最美丽的时候毁灭,这才是黑暗存在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