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部轮着推脱,推着推着,就把事情一脚踢南衙头上了。
“那姑娘申冤无门,这不,在庸安府门口铺了一张血书,撞柱了。平头百姓最看重一个公道,这姑娘这么一撞,那群看热闹的直接在庸安府门口闹起来了,逼着庸安府开堂审案。庸安府正把这事儿拖着,派衙差来叫南衙去帮着处理,我们能怎么办呢?南衙又无权缉拿审问,去了也是和稀泥。”高观叫苦不迭,“好事想不着咱们,趟脏水的时候都想把南衙拉下水,做垫背的。”
陈良玉当即叫一小卒牵马过来,安排道:“你带人先去,只协助庸安府先稳住人群,只要确保百姓无人受伤,关于案子的事若安排到你们头上,就先搪塞过去,等我来。”
高观连连应着,陈良玉上马而去,他便紧随其后调了人往庸安府那边赶。
陈良玉已无心琢磨宣元帝将她扔在十六卫有什么不能为人道的用意,这案子涉及朝中官僚势力,若无人施压,结果一定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再下作些,会把邱世延择干净,脏水全泼到那姑娘头上,颠倒事实黑白。
既然锅扔过来了,那她便接着。
陈良玉一路飞奔至家门口,下了马目标明确地往陈远清书房冲,心中默默祈祷着爹可千万别在家,至少别在书房。
陈麟君似是早算准了她这会儿会回家,堵门等着她来:“小妹,做什么这么急?”
“庸安府有桩案子需南衙协助,我回来取东西。”
“回来偷爹的鱼符呢?”
陈良玉丁零咣当一通翻找,“你也别闲着,过来帮着找找。”
陈麟君不动:“这事儿涉及朝中党派,你未必管得到,那庸安府尹李义廉与吏部侍郎邱仁善素有故交,他若想压下邱家这桩事多的是合乎律例的法子。”
“管不管得到,先管了再说。不知道便罢,既然知道了,还能任由有人蒙受不白之冤吗?”
“别翻了,这儿呢。”陈麟君摊开手掌,一枚铜制鱼符躺在手心里,“掌握好火候,点到即止,有些话不用说太明白,都是混迹官场的老狐狸,话不必说透,也给他们那些秀逗脑袋留点发挥空间。希望你回来的时候爹不会打死你,去吧。”
陈良玉从陈麟君手中抢过鱼符,小跑两步又停住,“大哥,你闲着没事去趟刑部。”
只给庸安府施压是不够的,还得把刑部拖下来,该出面的都给他揪出来,谁也别想缩着不露头。
陈良玉赶到庸安府时,高观已配合庸安府暂时压制住了暴乱的民众。
陈良玉往庸安府衙内走,高观腿脚利索地蹬着步子跟上,“邱世延被传来了,人在内堂,我叫盯在庸安府后门的人方才来说,有一辆马车送人来,应该是邱仁善。”
“做得好,”陈良玉阔步走着,额鬓的碎发掀动,“别让外面的百姓再起骚乱。”
“是。”高观折身回去,与庸安府衙差和南衙的隶卒一起举着长枪长棍挡在人群前面,爆着青筋将民众往后推,“后退!别挤,往前者通通下狱!”
庸安府内堂“明镜高悬”的牌匾下方,那个叫周培的姑娘脸上血迹半干,已经苏醒,正跪在堂下。
她身材娇小,长着童颜面相,用力挺直瘦弱的身板。
一旁坐着个粉面油头的锦袍公子哥,应当就是邱世延。
这里与公堂隔着一墙,是平日庸安府处理公务的内堂,隔绝了外面的人群。陈良玉一步步踏上堂前,往后走,衙役眼疾手快地交叉水火棍拦下她,“大胆,何人擅闯庸安府?”
李义廉在宣平侯凯旋的接风宴上见过她,一眼便认了出来,再看她腰间的鱼符印刻着陈远清的图记,急忙迎上前来:“可是侯爷有何事要吩咐?”
陈良玉不经意晃了晃腰间黄铜,道:“没什么事,只是恰巧听说庸安府今日有一案子要审理,又来南衙调了人,我便来瞧瞧,回去代家父写了民情折子陈奏陛下。您也知道,家父久不上朝,食君之禄心里难免过意不去,战时受了伤又不便奔波,我这做女儿的自然就得辛苦些。”
内堂侧边的屏风后面发出一丝不可察觉的声响。
陈良玉话说完,李义廉脑门上已经布满了汗,原本是不难处理的一桩小事,怎的连宣平侯也惊动了?
堂下跪着的姑娘止住了泪水,满眼希冀地望着陈良玉。仿佛有一种不可名状的默契在二人心里打上了结,周培一瞬明白了这个人是来给她撑腰的。
邱世延回头看来人是何人,见是个女人,打眼将她从头扫到脚。
陈良玉目光凌厉地瞠了邱世延一眼,原来‘长得恶心’是具象化的言辞,不是羞辱人的话。邱世延不丑,甚至算得上五官端正,但整个人身上充斥着酒色气与色欲,只是瞠了一眼,陈良玉便胃里反酸,早上吃进去的东西止不住地翻腾。
相由心生还是有几分道理的,这个邱世延谁看了不得说一句:败絮其外,败絮其中。
“看什么看,闭眼!”陈良玉喝斥。
邱世延竟真的听话地闭了眼。
陈良玉仿佛一刀砍在了棉花上,无论是气还是怒都发泄不出来。她走向内堂案下一侧摆放的太师椅前撩袍坐下:“我只听审,不加以干涉,府尹大人公正判案就好。”
她有意加重‘公正’二字,眼睛看向屏风后面,“李大人,做人做官都要体面些,这把年纪,平坦的青云路,不要为着人情走窄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