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脚下的软体虫尸尚在蠕动,却扁成再也无法复原的体貌,只等着去死,老鼠并未理会这群蝼蚁的性命,继续向着目标,往前进发着。
刑部的主官李淑熔接旨,亲自来河道刑房动刑,小内侍们未曾料想到区区一个奴婢的宫刑,竟然能惊动刑部的尚书大人,瞥了眼尚书身旁穿着内廷副使官服的人,无声地垂下头,等着他们的副使李烨大人救自己于水火之中。
李烨穿的是立领官衣,裳绣白鹤,看着很有一副清秀书生的样貌,白着面对左向立着的刑部大人李淑熔一礼,对下首不敢轻易走动言笑的一群小内侍们吩咐道:“将人提出来,押送河道刑房,李大人没有那么多的余裕,紧着点儿时辰。”
“可是大人,这个人......”
“这个什么?”李烨立起眉毛来,有些颐指气使:“刑部大人都来了,不赶紧办差,难道令上官等着咱们的奴婢们,这是礼教吗,是道理吗!”
下首应声的人忙喏喏道:“是,是,是......”
从前架着秦执那左侍者回道:“可是大人,这个人软泥一般,听闻才被禁军处卸了一双骨头,两刻之前才托入刑旁屋,此刻再拖出来,难免又是折磨。”
“我几时见你如此心疼这群奴婢了。”李烨终于压平了的心绪仿佛忽地被惊起了波澜,立声质问道:“你是自己偷懒,还是他当真受不住刑罚了,”接着冷哼一声,笑道:“你们这起子拿不上台面的东西,平素不是赌钱便是吃锅子的,几时当真办过差事,如今见了李大人,非但不依礼行事,还要推脱借口,想延误公差吗!”
那粗人被李烨如此质问一番,面皮上有些受不住,本欲出口反讥,看了眼上首他官服上纹绣的白鹤,那象征仅次于内廷司总管黄勾的鹤图反吓得他一字也不敢说了。
李烨见状,忙转过身来,给李淑熔致歉:“奴婢们疏失,从前便闲散惯了,今次心下又没有个计量,不知这凝州的主君秦氏乃是一个多大的人物,宁肯教人死了,也不愿稍动一动指头的这些个东西,来日我自有训教,还望大人莫怪,”
见有两名小内侍依言去内里将人抬出来,李淑熔摆摆手,示意此事不要紧,又道:“倒说是什么样的人物,纵执宫刑,仍要回到御前复话去呢。”
“大人有所不知,凝州与我中州,素来有些干戈恩怨,这倒不是怕了她凝州的女子军们,只是为了个奴婢,倘若伤及天家脚下的黎庶,实在得不偿失,想来陛下心中也是如此计量,故才教大人下来,一不许这奴婢逃刑,二不许旁的奴婢们肆意磋磨他,令人死在这河道刑房里,无法回去复命。”
“知道了,”李淑熔冷着声应了一句,往刑旁茅草屋望了一眼,便见着人已然给重架起来,复拖着双上肢正往刑房里走,见果真这人的双腿软在黄沙里,如泥水一般抬也抬不起来,不免惊讶道:“是谁执的骨刑,去骨去得这般干净。”
“赫连大人家的长公子,”李烨进前回道:“他虽尚未入朝,毕竟年逾弱冠,身为世家公子,见的世面又多些,自然知悉如何攻人心防,这秦主君空有一腔理想,热血难凉,却不知人心诡谲多少算计,对上那位长公子,自然唯有败下阵来的份儿。”
“如此说,你们是把人哄骗了来,让人自己放弃的抵抗。”李淑熔眼底奇异的神色更浓,瞧向李烨的眼里,有些许鄙夷不解的光:“如此行事,可不是朝官当为啊。”
“大人放心,那位出了名的神出鬼没的颜史官,眼下还在紫宸殿内对策,并无什么眼线残部留在我们这野外之地,您有什么话,直说便是。”李烨毫不客气地抓住李淑熔衣袖,复一礼罢了,细声说道:“陛下的意思是......只要不闹出什么人命官司,天王老子也管不到执刑的大人,大人临刑也不必留手,肆意便是。”
李淑熔闻他言罢,拿手搓了搓李烨的官袍衣袖,示意清楚了,而后顿了顿脚步,等着那从临刑房里带出来的人来给自己请安。
秦执昏头昏脑地,因方才动弹不得,只得认了命般地数着地上爬上自己铁链子的蝼蚁,百无聊赖,忽地给人拎起一边细链拉直了,牵动他髌骨使得秦执不得不站立起来,复听着才近前来的两名内侍官言道:“刑部的李大人来了,你小心应对,别到今夕出了什么岔子,老子同你这奴婢一道要吃不了兜着走,给自己找麻烦。”
“你同他啰嗦什么!”旁侧一人极不耐烦,斥道:“都是个将死之人了,还要留什么规矩颜面,他这一刀下去,纵使不死还能成个什么全乎模样,别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