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向,一道道灰败的墙垣尽头,连接着皇城外门朱雀门,秦执趁着马车垂帘尚且未被风放下的空隙,禁不住往外瞧了一眼,便见到一排平直到近乎苛刻的墙砖,九尺一方地各挨着各,连了数十道,而各道墙垣均有上百个红砖外的白墙皮脱落,令秦执极为纳罕——即便是相府外墙,也不至如此寒酸,如今这天子禁城的外垣墙,居然简素到了连外装白漆都不屑一顾的地步,这究竟......是天子之心傲慢至极,还是经手的人办差出了误,另有十三处墙垣......甚至还破了砖头大小的空洞,而沿着此处墙垣往外展目,望不见尽头的长垣尾,接着白桦浅黄色的衣裙,栩栩如生地仿佛回响在眼前。
许是禁军走了太远的缘故,他并未望见皇城外门朱雀门,只隐隐望见了白桦远去的衣角,车帘便坠了下来,秦执看不清远方的黄沙,因而问道:“赫连钧大人,这不是去往刑部的路。”
走在前方的马车闻声一沉,赫连钧令人对后喊话道:“是不是的,到了地方公子自然便清楚了,”接着,又喊道:“我们大人奉的乃是天子的差,如行有误便是欺君,公子且见谅吧。”
秘密押送秦执的一路上,赫连钧阖眸顿想起临出紫宸殿前,天子的话语:“不去刑部,改押河道刑房,另命子时前行刑完毕,但......”
天子如鹰隼般的目紧盯着地上跪着的赫连,周遭的空气忽地仿佛将被抽干一般,窒息样的压抑沉下来,帝王的气息紧随而至:“不许弄死人,给带回来。”
给带回来的意思,是要求行刑完毕后,将秦执照原路押送回禁城向天子复命,赫连钧思及内侍们行刑后必要度过的生死关头,对上禀道:“夜深,秦执乃江湖中不二高手,臣恐不能为制,故请旨陛下,求折其骨,以为拘锁,并请旨刑部,临刑前挫其骨气,销其锋芒,请下官员入刑房,鞭责一千以杀威。”
上首的帝王度意,说道:“朕闻江湖之士,出气于琵琶之骨,爱卿自生度量,究竟要洞穿,折断还是锁骨,皆由你做主,但只许伤人,不许死人。”
圣旨上寥寥数语,只说及命下河道刑房,执宫刑,此等干预细节并未言及,唯有赫连钧知悉,天子之心,意欲赦秦氏子一命,以为转圜。
西向的黄沙漫漫,将秦执所坐的马车车帘再度扬起,他凝望白桦归去的眼眸忽而一颤,想起此处并非是中州刑部所该行进的路线,对外头大喊道:“停车!”
身侧两名紧拽着锁链的禁军,将他的双手拉紧在各自的手里,闻声便知不对,为防止陡生变故,将手中铁锁往自己的方向拉拽,秦执的小臂不受控制地往两边去,他眸底阴沉的光陡然翻出,丹田之气顿时充入掌中,一左一右,向着两侧袭去。
车厢内“咚”“咚”“咚”“咚”四声,两名禁军各自向着车门方向摔出去,手下的气息尚未来得及聚拢,又重被秦执所执真气摔在地上。
前一名禁军“哎呀”一声过后,将双手拉开架势,尚未来得及运足真气于掌心,便已被摔了出去,后一名禁军咬牙隐忍过被摔在马车上的骨节剧痛,起身方要出手,即被秦执又一阵袭来的真气力道强行掼了出去,险些隔着车门摔在黄沙地上,为马车的车轮碾压,成了轮下尘泥。
“赫连钧!”秦执站起身后,对着车帘外的方向,运起内力传音入密地大喊道:“皇帝给你下了什么旨,平白你因何瞒我,分说清楚——!!!”
赫连钧阖眸养神的双眼一震,耳中源源不绝的真气皆来自于身后秦执传出的声息,他暗探此人武功身法绝高于自己数倍,单打独斗,自己也一定不会是他的对手,于是隐忍下心中怒火,对后轻言道:“陛下秘旨,请恕为臣者不能奉告。”
跟着,对随行马车外围的数百禁军下令近乎耳语一般地轻声下令,以避开秦执耳目:“去后面马车,将罪人捆绑起来,暂押入河道旁内侍值房,快些!”
马车内余下四人见状,即刻起身来欲扯动秦执双足及臂、头铁锁,被秦执一道七成内力的强力震开三尺远,众人将围上来,便听见秦执有些微卑苦之意的冷嘲自身道:“我以赫连君为友,以为君子坦荡荡,不想君以计谋我,意图害命!”
言罢,将一股沉蓄了十余年的真气沿着体周爆发出来,聚成一个刺眼光圈,来人只觉得沉在秦执外围的这道光圈温度灼烈,如人接近一定要被晒成一滩泥水不可,加之光刺一般,使人睁眼如盲,照得长夜如白昼,纷纷不敢接近。
白光破开车顶,缓缓上升到半空,赫连钧下了马车,见着身后异温光晕猛然回头,便听秦执又笑道:“我等江湖儿女,从来有账清算,不会留待到十年以后,你若真是个君子,不欲累及手下苍生,即命余人等退后,我与你沿着这片沙地同战一场,若我战败任你处置,若我战胜......你便将皇帝计策告知于我,并放我离去,应是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