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伶儿叹了口气道:“我刚被卖进来没多久,尚不足一月。”
萧芮儿又问道:“我看你的模样想必你从小也是锦衣玉食般呵护长大,那你又为何会被卖到这里呢?”
提到这里这正是苏伶儿最伤心的地方,只见苏伶儿神情落寞的缓缓道:“家父卷入党争失败,连累全家人被抄下狱,我因此也沦为罪臣之女了,好不容易逃命出来想去投靠亲舅舅,没想到竟被亲舅舅卖到这里了。”
听到这里萧芮儿也是唏嘘不已,果真如她所猜想的那般。
萧芮儿道:“那你曾经叫什么名字?”
苏伶儿道:“林婉华。”
萧芮儿喃喃道:“林婉华,真是一个好名字,不像我,连我自己曾经叫什么都忘了。”
说罢萧芮儿叹了口气,然后又道:“其实我和你一样,也是父亲犯罪被抄家,我被卖到这里,只不过我被卖过来的时候太小了,小到连我自己都记不住我叫什么名字了,只是依稀会记得小时候,有一段父母在深宅大院里陪我玩耍的时光……”
苏伶儿惊讶地看向萧芮儿,她万万没想到就在这小小的醉仙居内,居然也有一位和她身世同样悲惨的人。
但苏伶儿转念又想,这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了,毕竟朝中每年都有犯罪被抄家的官员,那些逃不掉的女眷们大概率都会沦落到这种地方,她们一夜之间从锦衣玉食般的生活变成了人人都可践踏污辱的存在,这种巨大的心理落差任谁都很难接受。
只听这时萧芮儿又道:“我们每个人进来,都会被常妈妈重新取名字,从那一刻起,我们便不再是我们自己了。我们的存在,便是哄男人们开心,讨好男人。说来也惭愧,我现在除了会让男人开心,其他的我什么都不会,这日子,过的真是行尸走肉般。”
说到这里,萧芮儿抬头,目光镇定又语重心长的看着苏伶儿道:“我早就不知道自己是谁,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我只能每天在这些金银珠宝中沉陷,再沉陷,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像我一样丢掉了自己,我希望你能为自己而活。你要永远的记住你自己叫林婉华,而不是叫苏伶儿。”
不知为何,萧芮儿这段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令苏伶儿惊呆住了,她有些震惊的看着眼前的萧芮儿,在她原有的印象里,她认为像这种沦落到烟花之地的女性只会麻木的追求金钱服务于男人,而像萧芮儿这样劝她做自己的,实在是少之又少。
苏伶儿震惊之余回道:“我会的。”
萧芮儿看向苏伶儿,知道她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然后微笑着向苏伶儿满意的点了点头。
此时月光洒在萧芮儿的身上,显得她更加孤寂落寞,她已然没了意气风发的劲头,反而有点像落败的花朵蔫然枯萎。唯有她看向苏伶儿的目光,真挚又恳切。
就是这样一副宛若画面般的景象,深深印在苏伶儿的脑海里。甚至连同刚才萧芮儿的那番话语也仿佛锥子般,深深扎进了苏伶儿的心里。
然而就在此时,门外小厮突然传声道:“萧芮儿姑娘,左员外的轿子已经停在门外了,你整理下你的行李,今晚就过去。”
萧芮儿眼神顿时落寞下来,大声应道:“知道了。”
只见此时萧芮儿突然转身回到了梳妆台,她从一个精致的盒子中取出一支制作精美的芙蓉金花步摇,然后拿着这支步摇走到了苏伶儿的面前。
萧芮儿道:“第一次见面,也许也是最后一次,我没有什么好送你的,这支芙蓉金花步摇就暂且收下吧,也算是我对你寄托一个希望吧,我已经摆脱不了我现在的命运了,我希望有朝一日你能摆脱掉你现在的命运。”
说罢,萧芮儿将这支步摇插在了苏伶儿那乌黑亮丽的头发里。
苏伶儿听完萧芮儿的这一番话语,内心不禁百感交集,纵使她内心有千言万语想说与萧芮儿听,但最终只化作了嘴上一声:“谢谢姐姐。”
夜晚,醉仙居。
只见这醉仙居依旧如往常那般人声鼎沸,因为今天也是醉仙居新任花魁苏伶儿第一次登台演出的日子。
人人都听说这新人花魁长得如出水芙蓉般,艳丽非凡,引来无数男子前来醉仙居观看,都想一堵苏伶儿倾国之姿。
台前,乐队奏乐响起,苏伶儿手持金丝团扇遮面而舞,身着的金缕衣也在灯火的映衬下不断熠熠发光,这已经引得台下众人目瞪口呆,心痒难耐了。
忽然,苏伶儿将团扇从脸前移开,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蛋出现在大众面前,笑看众人。顿时醉仙居内哗然而起,无不为苏伶儿的容颜感到惊叹,她仿佛聚集了这世间所有美好于一身,令人心生向往。
台下众人不断有金钱银币向台上扔去,苏伶儿始终保持着不卑不亢的姿态,旁若无人的展示自己绝美舞姿,使得台下不断掌声连连,热闹非凡。
只是在这一阵阵虚伪的热闹声中,又有谁会在意苏伶儿那姣好的面容下,那份暗藏着的苦楚与无奈呢?
此时在醉仙居后面的一条无人的小路上停着一顶小轿子,萧芮儿便从这小门走出,她在踏上轿子那一刻,听到醉仙居前堂内掌声连连,是那些客人为新任花魁苏伶儿鼓掌。
萧芮儿此时内心不禁升起一丝落寞,不知为何,这个曾经令她无数次厌恶想要逃离的环境,今日要真的离开了,竟又有一丝留恋不舍。
只可惜往事不可追回,来日还要继续,她也只能坐上了轿子,放下了轿帘,去向一个她也未知的方向。
这烟花之地向来如此,多少人一掷千金只为博得美人一笑,只是这美人终归会老去,新的美人顶替旧的美人继续过着以前纸醉金迷般的生活,只是这旧美人,是否仍然还有人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