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站起来吗?”
苍老的声音,从带着几分耳鸣的耳边穿来,声音听起来忽大忽小,甚至分不清说话者究竟处在自己的什么位置。
当然,洛魂也清楚,这并非老剑神的声音出了什么问题,而是自己的耳朵,也或许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黑锦不留手的随意一击,对他造成的伤势,却几乎是毁灭级的。
“……能。”
直到自己开口,洛魂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干涩到几乎难以说出话,似乎那些咳出的血液并不能让嗓子浸润些许。而他所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破旧的风箱拉出的残气,喑哑无力。
他说这话,也并非逞能,似乎是因为曾受过不少的伤,所以哪怕此时受了此等重伤,也不能对他的行动有特别大的影响。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看向面前的老剑神,眼中却是带着一抹红的。
老剑神也看着洛魂,看着他从瘫倒在地逐渐爬起,哪怕血肉翻卷、血液横流,依然能直起腰身,恰似这通天山上的新竹,青翠而昂扬。
他不清楚这少年与那异族人以及被其附身的小姑娘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当然这也不重要。光凭他的表现来说,虽然鲁莽,但也有着直面强敌的勇气与悍不畏死的精神。那异族人,常态下也有着绝不弱于初入圣域的水准,最后爆发的冲天气焰,也足以堪比无极。而这少年,以尚未入圣之能,却依然选择与之硬碰硬,愚蠢是有,但那份少年热血更为动人。
“自己能治吗?”
“能。”
于是,老剑神也便真的没帮他,既没有给他递送丹药或伤药,也没有渡气替他疗伤的打算。少年人是不需要这些的,他们正是坚信自己依靠自己能改变世界的年纪,不需要外人的帮助,更不屑于被施舍垂怜。更何况,说句难听些的,哪怕是老剑神的身份也不足以令人完全信服,二人仅仅是萍水相逢,而这,是人吃人的江湖。
(黑锦:嘁,老娘可是真的会吃人哦!)
洛魂看了一眼稍远处,虽然眼中模糊而朦胧,但还是能辨别出那是跟了自己十来天的小萝卜头,犹豫了一瞬,他还是问道:“那丫头……如何了?”
与方才相比,嗓音有些颤。他先前说是与之萍水相逢?怕是有些不对。
不过,老剑神也没有探究这些的心思,应了他一句:“无事,暂且昏过去了。”
“好。”洛魂颔首,又顿了片刻,才有些艰难地道,“谢过老剑神。”
老剑神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这少年人,怕不是已经太久没谢过人而如此难言?这么看来,约莫是性格孤僻的一类人,可性格孤僻之人,又怎会为一萍水相逢之人奔波?
“何故寻我?”
老剑神决定先抓住主要问题,其余旁枝末节,待由主要问题一步一步拓展出去,才能更好地了解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显然,他的来意是最主要的,也是能得到答案的,由此继续问下去总会事半功倍——若是一上来便问黑锦是何物,那他也答不出来。
“她来拜师,我来则是为了探寻黑锦究竟是何物。”
“黑锦是何物我也不知。但你只是为了这个问题而来的吗?若说她来拜师,倒不如说你来拜师更像个合乎情理的理由。”
毕竟,洛魂剑修的身份没跑了,能孕养出剑灵,天赋与气运缺一不可,其所用的剑法也是在剑法总纲上的另辟蹊径,剑道之路亦是小有成就。
而那小丫头?昏过去之后便能分辨出来,根本还未踏上修行之路,剑更是怕都不曾握上几回,如何能说便要来通天渊寻自己拜师?
“我无拜师之意,已是无药可医之路,不必寻人再造新生。”
洛魂垂眸,淡然的语气,伴着那沙哑干涩的嗓音,怎么听都有着几分凄凉横生。
“无情剑道,对于有远大抱负之人,的确不是一条好路。但在面对某些暂时无力的问题时,便成了一个无奈却有用的选择。”
老剑神能明白这少年的意思,从他细微的神情举止来看,无情剑道这条路,他走得的确不顺畅。他虽是冷峻而淡漠,却又不能完全抛却情感,故而无情剑道这条路,大约并非他自愿踏上。真正能狠心主动走上这条路的,要么是孤独的天才,要么是绝情的疯子。
“已行之路,无法回头。”
“若说,还有别的法子能让你顺畅些呢?”
既然是被迫走上这条路的,总有些他自己的理由。如今积重难返,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但在此之外,也不是不能多学些东西,将这笔直的绝路,凭添出几处弯道,让他能离那一眼望得到头的悲情终局,再晚一些抵达。
洛魂却睁眼,目光深沉而平静地看向老剑神:“洛某谢过老剑神好意,但我的确不是来拜师的。死路不必探寻,生者的往后,才是更值得商榷之事,不知老剑神意下如何?”
老剑神便知此子之偏执难以撼动,便也无心劝诫,回到了更早的话题:“你为何对黑锦是何物这般在意?”
“与她同源的力量,曾毁灭了我的故土。”
洛魂说这话时,满是令人意外的平静。
老剑神对于他的话展露了几分讶异,他没想到这其中还有着这般隐情。但瞧他的神色,实在难以看出愤慨、感伤或是悔恨等情绪,入眼所见的,皆是深沉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