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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章 破阵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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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渊认真道:“你的一切。”

白云鹤不解:“我的一切?我的什么一切?我还什么都没有。”

“你有。”韩渊道,咬牙缓了一会,才风平浪静地说出来:“你有这里美满的家庭,有和谐的生活,有你感到幸福的一切,想要我不死,除非,你牺牲他们。”

“你在说什么?!”白云鹤惊讶道:“为什么?为什么是这样?”

韩渊想尝试说因为这不是现实,不出所料,又被闭嘴了。

想了想,他又道:“或者,去求助你的父亲,他是皇帝,他肯定有办法救我。”

在这里,人并非不会受伤,因此,若是能将白云鹤的命运赶回原来的路线,或许还有一丝机会。

白云鹤沉默了,双手紧紧攥着韩渊,用了极大的力,直攥得韩渊生疼。

韩渊又道:“你总说我骗你,我没有,我发誓,这十来年,我从没有一件事欺骗你,你父亲真的是皇帝,你应该是大黎的大公子。”

白云鹤急道:“我不要做什么大公子!我只要你好起来!”

韩渊道:“好熟悉的话,你曾经和我说过差不多的,你还记得我吗?”

他望着白云鹤的眼睛,口中的那颗糖不知不觉早就融化了,没有甜味,只有淡淡的咸腥味,是血的味道。没人知道,他不是爱吃这里的糖,他是每次吃到这家的糖,感觉才会更真实一点,才更能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

已经没有多少时间留给他了。

白云鹤道:“我当然记得你,从我有记忆开始你就在我身边,保护我、照顾我,我当然不会忘了你,死也不会!你是我最喜欢的人,贺丹青啊!!”

韩渊欣慰一笑,道:“可我记得的不是这样,你还记得……白云鹤吗?”

白云鹤道:“什么白云鹤?他是谁?”

白云鹤这个名字,是在他们两个认识之后,白云鹤隐藏身份瞎取的,但对韩渊来说,这就是白云鹤的名字,是他们之间唯一、彼此、独有的共同物。

韩渊的一生不够长,又丢失了大部分记忆,时常被仇恨填满大脑,因此,他对自己所拥有的美好记忆都十分珍惜,其中,最令他快乐的就是刚逃出皇宫之后,和白云鹤共同经历的短短时日。

那段小小的时光,足以铭刻终生。

但在这里,没有那一段记忆。白云鹤甚至不叫楚白,他随姬月姓,叫姬白。

他当然不知道谁是白云鹤,更不记得自己。

从前白云鹤年纪小,韩渊没什么感觉,如今白云鹤一天天长大,看着他逐渐长成自己记忆中的模样,却不记得自己。

独独不记得自己啊,多遗憾,还以为自己对白云鹤有多重要。

韩渊有一瞬间的怔愣与茫然,他曾觉得白云鹤执念太深伤人伤己,陷七情六欲为修士所不为,可谁又不是这样?

他有时也忍不住痛苦,自己究竟是谁?是韩渊?是贺丹青?无论是谁,他们都被在乎的人选择终结了性命,不得好死。即便是后来这个不知道自己是谁的自己,遇见一个绝不会选择杀害自己的人,也最终是以遗忘作结局。

偶尔想起来,也不禁泪目。

身体不好之后,韩渊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情绪变多了,也许是对死亡的惧怕,也许是身弱之人就是容易伤神。

他现在不止气色显白,情绪也骤然降温。

见韩渊这副模样,白云鹤明显慌乱起来,追问道:“那个白云鹤对你很重要吗?特别重要吗?你很喜欢他吗?”

韩渊道:“他很重要,但他现在很危险,他也许也会死,我就在想,如果我的死可以换他活过来,我会在所不惜。”

白云鹤道:“所以你变成这样,和他有关系?!”

韩渊点头:“算是吧,但我自找的,我绝不怪他。”

白云鹤站起来,走到韩渊面前,忽然一下扑在韩渊身上,摇椅受不住两个人的力,倏地翻倒,两人滚到了地上,如此,白云鹤还是不放开韩渊,将韩渊紧紧地抱住,埋头在韩渊怀里,像他小时候那样,放声哭泣。

这动作过于亲密,小时候还可以,长大了却不行。

自白云鹤长大后,韩渊每和他靠得近一点都不太自然,这次同样,他不敢细想是什么原因,本想迅速推开白云鹤,白云鹤却哭得实在难过,放声哭嚎,全不顾脸面,无奈,韩渊叹了口气,伸手在他头上摸了摸。

韩渊道:“你几岁?搂搂抱抱、随地打滚,成何体统?”

白云鹤一把鼻涕一把泪,道:“我不管!!你死了我怎么办?!!”

韩渊心想:啊,人果然是不能太娇养,现实的白云鹤与他再亲密,都绝不可能做出这副样子,况且十六岁生辰已过,都是能成亲生子的人了,还这么的……娇气。

韩渊摇了摇头:“哭完没有?哭完了让我起来,地上硌死了,还有,你怀里还揣了什么?什么东西抵着我?比地上还硌。”

闻声,白云鹤忽然收拢腰腹,头却埋得更深,还抓着韩渊不放,而且,韩渊眼见着他的皮肤从脖子红到了头顶,不禁更觉奇怪,道:“你怎么了?”

想要起来,白云鹤一把按住他,又将他按住了,张着嘴“我”了好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急得迅速站起,转身就跑,边道:“我不小了,你以后不许摸我的头!”

他越跑越远,很快没了影。

韩渊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灰尘,叹了口气。

韩渊身体不好,觉就变多了,睡得也更沉,当天夜里入睡时,全然没发现一个人影破了他的结界,潜入他房中,站在他床前,紧紧盯着他。

这人影盯了韩渊好半晌,忽地俯下身,脸贴近韩渊的脸,近在咫尺时停住,眼神紧紧盯着韩渊的嘴唇,内心几番纠结,最终还是起身晃了晃自己的脑袋,没敢贸然下手。

随后,他伸手推向韩渊,小声唤道:“丹青!贺丹青!”

韩渊睡梦中被叫醒,迷迷瞪瞪支起身子看向来人,待看清,又瞧床边夜色,月上中天,手臂一松倒了下去,道:“深更半夜的折磨我什么?”

这偷闯韩渊房间的不是别人,正是白云鹤。

白云鹤将他强行拉起来,抓起衣服便往他身上套,道:“我们走。”

韩渊不住地推他:“走什么走?去哪?”

白云鹤天真地道:“去皇宫啊,就我们两个去!我不能让母亲知道,我怕她会生气,更不能让花机知道,不然他一定要跟着我的,不想你死,所以,我们现在去,不需要多久,大约白天我们就能赶到天临城了。”

韩渊逐渐清醒,拦下他的手,道:“等等,你确定了?”

白云鹤道:“那是自然,难不成我还半夜偷偷来戏你?”

韩渊盯着他:“你从前没有吗?”

大半夜过来捉弄,白云鹤是做过的。

白云鹤尴尬一笑:“那是、那不一样,我那时候还小嘛,总之我已经留了书信给母亲了,我们早去早回。”

“不必了。”韩渊拒绝他,道:“你是不是真的有这个心思,明日一早我就能知道,但是现在。”往后一躺,道:“让我睡觉。”

白云鹤急道:“丹青!快起来,不让你走路,我带你飞,要不、要不你就睡吧,我抱着你飞也行。”

韩渊没反应,他又道:“不过、不过先说好啊,我不许你死,你也不许为了救什么白云鹤去死,你可以救白云鹤,但即便救了,你也不能跟他走,你要一直跟我生活在一起。”

韩渊道:“凭什么?”

白云鹤急得要跳起来,抓起韩渊肩膀,又将韩渊重新撸起来坐着,道:“我不管!你必须答应!答应我!答应我!!”

韩渊困得很,道:“好好好,我只跟你在一起好了吧,听我的,你快睡,快去睡好吗?”

白云鹤道:“实在不行你睡吧,我带着你飞!”

韩渊反抓住他的手,道:“你别闹事,偷摸跑也不行,我算过了,不出意外明日就会有你父亲的人来找你,你只管好好睡一觉,明日等着迎接就好。”

白云鹤道:“你又算到了?”

韩渊点头:“嗯嗯嗯。”

白云鹤半信半疑:“好吧,但我不想回去了,我睡不着,我怕你离开,我总觉得你会为了那什么白云鹤离开,我不允许!”

韩渊道:“那你随便找个地方坐,我先睡了。”

困意袭来,韩渊打了个哈欠,翻身迅速进入睡眠。

韩渊这夜睡得并不好,总觉得喘不过气来,像是被什么重物压了一晚上,呼吸不畅,醒来时这感觉更强烈了,刚推开被子,便察觉到什么东西动了动,低头一看,一只手压在他胸前,一条大腿压在他的腹部,旁边躺着一个大活人,这个大活人半个身子都压在他身上。

……

喘了口气,韩渊将白云鹤翻身一推,坐起身来,赶忙将宽松的寝衣拢好,转到屏风后换好衣物,这才回到床前看着睡姿一塌糊涂的白云鹤,明知他身强体壮用不着外物,也扯过被子将他仔细盖好才出门。

门外,姬月看见了白云鹤留的书信,跑去白云鹤房间发现不在,又要去韩渊房中搜查,刚跑到院子中便见到了韩渊,愣了一下,问道:“贺先生,小白他……”

看到姬月手中那急赶出来、写着歪七扭八字符的书信,忍俊不禁,道:“无妨,昨夜他想带我走,我没去,如今他正在我房中酣睡,无事。”

姬月这才松了口气,将那封信递给韩渊,问道:“贺先生为何执着于让他去找他的父亲?”

韩渊道:“因为你会害死他的。”

姬月摇头,不禁觉得好笑:“我并不明白贺先生的意思,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可能会伤害他,唯独我不会,我是他的母亲。”

“你会,也许你不会主动拿剑伤他,但是,你如今的存在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韩渊道:“你可曾发现过一点?这么多年过去,你的容貌一丝一毫的变化都没有,我是因为修为,你灵脉已毁,又是凭着什么呢?”

姬月神色诧异,仿佛没听明白韩渊在说什么。

韩渊想说得更明显一些,再次被禁了言,转身离开。

天大亮,太阳从山的尽头缓缓浮起,天地间第一缕微光正照在他们所居的这个院子中间,韩渊坐回摇椅悠哉喝茶。

不一会儿,黑色的铁蹄声靠近,迅速包围了整个院子,一个熟人飘然而至,正是霍骁,霍骁一眼见到姬月,急速奔上前来,二人情绪皆有微色,霍骁脸上难得露出激动的神色,他是一直致力于让白云鹤一家团圆的,在找寻白云鹤、劝说楚先接白云鹤母子入宫之事上比谁都积极。

姬月看不出究竟是什么情绪,看不到拒绝,也丝毫没觉得她有惊喜或高兴在,似乎就像是她说的那样,一切顺其自然。

白云鹤醒了,见到家中来了许多陌生人,忙跑到韩渊身边站着,霍骁发现了他,朝着他走过来,他才迈出去两步,随即被霍骁一把抱住,拍了拍他的后背和肩膀,欣慰地道:“都长这么大了,小白,和你父亲生得真像。”

又道:“我是你父亲的结义兄弟,你当唤我作二叔。”

白云鹤恭敬行礼,乖巧道:“久闻霍将军大名!二叔!”

霍骁笑道:“你父亲找了你们许多年,终于找到了你们,特派我来接你们入宫,可以见到你父亲了,开心吗?”

白云鹤对霍骁笑得很腼腆,点了点头,回头看向了韩渊。

韩渊迎上他的眼神,一瞬间,仿佛见到的不是这里天真、调皮的白云鹤,而是现实中那个疲惫、压抑的白云鹤,他不自觉站了起来,而后,这个世界就塌了。

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这个世界十多年的故事全被清零。

白云鹤回到了他小时候,他和小小的花机跪在一座大殿外,身后跟着数十个一同跪着的宫娥、侍从,宫娥侍从们怕得发抖,楚先的近侍来劝白云鹤回去,白云鹤不答应,坚决求见楚先,楚先的近侍只能回去通传,但无论进去通传多少次,结局都是一样的。

楚先不见任何人。

白云鹤于是跪着不肯走。花机年纪尚小,还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白云鹤在这跪着,他就也陪着跪,时不时替白云鹤擦一擦眼泪,很快,膝盖跪疼了,也忍不住落下泪来,缩起身体,靠在白云鹤身边,强忍着吸鼻子。

楚先的近侍上前来道:“大公子在这跪着,花公子也不肯走,望大公子垂怜花公子年幼,回去吧。”

白云鹤虚弱道:“麻烦你,再和我父亲说一声,我想见他,求求你了。”

“大公子折煞臣了。”近侍惶恐低头,为难道:“陛下已经说了,绝不见大公子。”

白云鹤执拗道:“那我就跪在这里,跪到死!”

话音刚落,殿内就走出一个将军,带着两个士兵朝白云鹤疾步而来。白云鹤以为终于有了消息,激动地跪直身体。

那将军瞎了一只眼,脸上留着一条狰狞的伤疤,面目凶狠,外加一身战场上拼出来的杀气,白云鹤见了害怕,还是不住地盯着他,却没等到他和自己交涉,只见那将军轻轻抬了抬手,他身后的两个士兵便站上前,一左一右挟持住了花机,将花机拉了出去。

花机从昏昏欲睡中惊醒,下意识反咬,但这招对付对付宫外的普通孩子便罢,想要对付训练有素的士兵是绝无可能的,没两下就被士兵们捆住了手脚,架了起来。

白云鹤喊道:“你们干什么!放开他!”

那个凶狠的将军一只手就抓住了白云鹤,冷冷下令道:“打!”

于是,腕大的棍棒毫不留情地落在花机身上,第一棒就见了血,花机疼得大喊大叫,白云鹤急道:“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将军冷冷道:“陛下说了,陛下的命令不容许任何人质疑,大公子若是还敢在殿前执迷不悟,大公子跪多久,便打花公子多久,打到大公子离开为止。”

白云鹤喘着粗气,顿了一瞬,挣扎地更用力,疯狂嘶喊道:“放开我!我要见陛下!我要去见他!!!”

将军道:“大公子见不到陛下。”

突然,花机的喊声消失了,行刑的士兵通禀道:“将军,晕过去了。”

那将军强硬道:“陛下的命令是,大公子一刻不肯离开,便一刻不准停,继续打!”

士兵只得继续行刑,白云鹤喊道:“你们会打死他!他父亲是花信,你们打死他,花信不会放过你们!”

将军不屑道:“陛下是天下之主,天下之主的命令,谁敢有异议?”

即使花机已经晕了过去,他们还是一棒又一棒落在花机身上,白云鹤彻底看清了楚先的态度,奔溃大喊:“住手!给我住手!”

将军终于叫停,松开白云鹤,白云鹤立马便扑上去,紧紧将花机抓在怀里,试图将他叫醒,身后跟着的宫娥立马道:“求公子回去吧,花公子年幼,若不得及时治疗,恐怕……恐怕就……”

白云鹤深深看了殿门一眼,将军立马便挡住了他的视野,道:“大公子,花公子的伤可经不得怠慢。”

白云鹤双手紧紧抓着花机的衣袍,低下头,低低道:“走吧。”

听他松口,所有人都如释重负,赶忙带着他们两人离开。

是夜,白云鹤坐在花机床前发呆,花机在昏迷中被疼哭、疼醒,白云鹤轻轻为他擦眼泪,花机的脸就势躺在白云鹤手中,疼得身体不能动弹,就用脑袋轻轻蹭了蹭白云鹤的掌心,道:“哥哥,我们明日还去找陛下求情。”

白云鹤摇摇头,两行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哽咽着道:“不去了……我们再也不去了。”

花机道:“哥哥,我不疼。”见到白云鹤落泪,他的情绪也完全不受控制,带着哭腔道:“我想姨母。”

白云鹤不知该怎么回答,哭了一会,拿袖子擦掉眼泪,故作坚强道:“没事,没事的。”

两个小孩依偎在一起,在抽泣声中睡去。他们身边很多人,整座皇宫都是人,但他们只有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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