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界地的日出其实没什么可看的——世人只知黄金树,哪里还有闲心关注早已失色黯淡的太阳呢?
交界地因律法得以修复而重现秩序与生机,可隐患依旧在那:黄金树需要汲取能量维持自身生命,即便她力排众议下令砍伐掉那些在破碎战争后扎根发芽的小黄金树,但深根底层的死王子尸体依旧在不停地产生死根。
这么多年来他几乎与树根融合在一起,即便死诞者猎人们兢兢业业地做好本职工作,但交界地和幽影之地的死诞者们仍旧存在相当一部分数量。
真是奇怪……
她原以为死亡卢恩被释放后它们就可以正常死去,但如今看来,“死亡”依旧不被纳入黄金律法的轮回体系。
可玛利喀斯又说死亡卢恩已经不在它那了。
轻轻捋着红狼的尾巴,她没开口说话,似乎在享受此刻的静谧。
神祇从后面环抱住她,将自己的下巴轻轻搁到她的头顶,然而他手指间缠绕的尽是她那头浅香槟色的发丝。
拉达冈不知道她为什么突发奇想要看日出——交界地哪有日出可看呢?自打他有记忆起,这片土地就只有一个信仰需要被侍奉。
但他还是陪她出来了,坐在露台边缘,模糊的雪山隐在远处的薄雾中。
随着天边渐渐泛起一抹蟹壳青,一切都开始变得不那么确定了。
那抹青绿像是从天际最深处慢慢渗出来的,一点一点地顺着地平线晕开,直到整个东方都被这种色彩覆盖。
浅淡的蓝调开始顺着边缘渲染,她思绪飘忽,似乎又看到死诞者猎人那双带着浅淡笑意的眼睛。
“早安。”
她没头没脑地开口道。
“早安。”神祇吻了吻她的发顶,“还要继续看吗?”
她动作一僵,随后摇摇头:“我想召见蒙格到罗德尔问话。”
拉达冈轻轻揉捏着她的手腕,眉眼间的温和却稍稍褪去几分:“他怎么了?”
“芬雷给我传信说艾布雷菲尔最近出现了多处不明血滩,但不一定是真实之母。”
神祇不咸不淡地嗯了声:“身为黄金律法的王,我相信你会处理好。”
她没有将头转向他,仍注视着天边那抹干净的色彩:“你对王就是用这种口吻讲话吗?”
拉达冈顺着指缝扣按住她的手:“需要我对我的妻子使用敬语吗?”
她的心脏重重一蹦。
好像做错事被发现一样。
“……我还有些困,想再回去睡一会儿。”沉默半晌后她挣扎着从他怀里起身,“你有事的话先去忙吧。”
红狼趴在地上打了个哈欠——它这几天真的累坏了!虽说之前不是没弄过分身,但重生以来他在王城舒服惯了,更别说她对它其实挺不错的。
晨风吹起她的袍角,拉达冈看着她头也不回地重新走向女王闺阁。
“你也回去呀。”红狼拱了拱他,“愣着干嘛?”
神祇朝它垂下眸子:“你确定她前几天只见了梅瑟莫?”
“嗯?”瓦伦汀不知道他的话题怎么突然跳转到这个上,但还是点点头给出回复,“是啊,她从魔法学院离开后径直去了盖利德,然后就回来了。”
“她刚才似乎在想别人。”
“?!”瓦伦汀瞬间清醒过来。
男人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但微微下压的眉毛出卖了他。
“你回去睡吧,我去书房处理一下昨日剩下的政务。”
……
艾布雷菲尔到化圣雪原有便捷传送门,雪原又挨着禁域——再加上蒙格自带翅膀,从下发宣召到他前来觐见也不过数日。
但王似乎并不着急见他,蒙格来到王城时她正亲自率军前往外城巡查:有居民举报说又看到腐败树灵的身影,这可不是小事。
“你怎么变成这幅模样了?”黑色的噩兆上下打量着自己的哥哥,“看来我们的王确实能力有限,连容貌自由都不能许诺。”
“是我自愿的。”蒙葛特拄着那把内藏咒剑的手杖朝书房走去,“那位神祇并没有为难我。”
蒙格不以为然地偏偏头:“你这语气听起来可信度不是很大。”
“罗德尔现在的主人可不是我……等你哪天被关进封印监牢我可不会管你。”
“呵呵~”蒙格毫不客气地走到蒙葛特的座位旁坐下,“封印监牢关着的可不见得都是黄金律法所不容的人。”
“我们的王最近又和她的伴侣吵架了吗?”
蒙葛特倒了一杯热茶推到弟弟面前:“他们的感情很稳定。”
“是吗?”
蒙格用尖锐的指尖拨弄了一下胸前佩戴的徽章,血红的宝石透着难以言喻的瑰丽风采,让他回忆起在蒙格温王朝的那段日子。
蒙葛特看着弟弟头上蜿蜒盘旋的角想要再说些什么,但当他的视线落到蒙格那只没被戳穿的眼睛上时,他最终还是保持一如既往的沉默。
他很久之前就猜不透蒙格的心思了。
久到他都有些忘记蒙格是何时带着满满一身血迹,硬生生闯开他特意给他设下的禁制,离开罗德尔那暗无天日的下水道。
蒙葛特感到自己确实是老了,不然何至于频频生出感时伤怀的情绪。
他亲爱的弟弟,他亲爱的蒙格。
“你最近过得怎么样?”他生硬地转开话题。
“还不错,艾布雷菲尔本来就没几个正常人。”高大的噩兆用平淡的调子向兄长叙述道,“那些小兵见了我总喜欢自爆,但我并不在乎。”
蒙葛特那张带有皱纹的脸抽动了一下。
“你知道她为何单独宣召你来罗德尔吗?”
“不知道,我这段时间可是规规矩矩没有再和真实之母联系。”
再次听到那个并不陌生的名字,蒙葛特不由皱起眉头。
“真的。”蒙格放下手中的白瓷杯。
蒙葛特依旧沉默。
“啊……我真伤心,哥哥。”黑色的噩兆状若痛苦地双手捂住自己的胸膛,“你又不信我。”
“她和那位神祇都不是什么好糊弄的善茬,你别……”
蒙葛特止住话头,白色的胡须在面部肌肉的带动下也跟着小幅度地左右晃动。
“别什么?”
“别给我添乱。”他像个严肃的家长,如同小时候那样抬起手杖轻轻敲了敲弟弟的胳膊。
蒙格朝他笑了笑。
“你会保护我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