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景淮笑道:“叶医师不必多礼,看叶医师来的路,可是从淑妃娘娘宫中来?”
叶云舒答道:“是。”
“我见医师神情不好,难道是淑妃娘娘的病?”
叶云舒抬头看向方景淮,想了想开口道:“九殿下可知你所中之毒和淑妃娘娘的是一样的?”
方景淮一愣,随即笑道:“我知道。”
叶云舒看着方景淮没有言语。
方景淮也正色道:“其实我有件事一直想请教叶医师,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叶云舒暗自在心中略略思忖,“九殿下有何事?”
方景淮看了看叶云舒,“叶医师此番来洛京是为何?”
叶云舒一顿,“寻亲,只是亲人已经离开了。”
“之前我同……”方景淮似乎想起什么,清咳了一声才继续道:“我同沈县主一道循着最早发病的乞丐去寻找瘟病源头时,发现了一处老宅……听闻医师是第一个发现他们的?”
叶云舒心中似乎已经有了判断,却只是点了点头。
“实在唐突,我派人去打探了一下叶医师住的酒楼,不过我发现叶医师住的酒楼和那处老宅相距甚远……”方景淮看向叶云舒,“不知叶医师为何会想起去哪?”
因为苏映婵的病,方承尧见宫中医师治了这么多年还未有起色,甚至越来越差,所以号召天下名医前来皇宫,这些年来应召入京的名医不再少数,只是一直没人能治。
年初苏映婵的病情加重,方承尧更是着急,所以今年入京的医者比往年还多,按说应召入京的医者应先去找官府,通过审查最后送入宫中为苏映婵诊治。
可叶云舒一到洛京就碰见了洛京从未见过的瘟病,而她刚好因为医术高超治好了这皇城医师都治不了的瘟病,又被已经久未上朝的邵国公推荐进了太医署,还有……那处老宅。
这一切也可能是巧合,但是太多的巧合加在一起,让方景淮不得不多想了想。
叶云舒低头不语,好一会才抬起头,看着方景淮,“想去……看看故人。”
方景淮心中本已猜到了七七八八,那处老宅自二十年前就再没人敢去,后来才有的乞丐们将那当作遮风挡雨的地方。
方景淮听到她的话,心中也已经明了,轻叹了一口气道:“既然已经离开了,为何又要回来呢?”
叶云舒从药箱拿出了一本已经有些年头的书,递给了方景淮,“为了她还未完成的事。”
方景淮接过了那本书,原来是一本行医手记,叶医师行医手记……方景淮一愣,也明白这位叶医师是何人,整个太医署在叶云舒之前,只有一位女医师,那人正是上任太医署太医令之女,叶晴。
他随意翻了翻,翻到了一幅画工精巧的画,书页一旁画着一株药草,还配上了试药的过程和相关治疗的病症,下方空白处则是画了四个总角模样的小丫头,正围着一颗老树许愿。
叶云舒道:“她还有想做却没来得及做的事,所以不管是你的毒,还是淑妃娘娘的毒,我都会想办法的,我一定会治好你们的!”
方景淮看着那画中的一个小丫头笑了笑,那小丫头虽然双手合十,却侧着头看向旁边正认真许愿的三人,脸上还带着童稚的笑颜。
方景淮合上了手记将它还给了叶云舒,“我和她虽未曾见过,但我相信她更希望你能为自己而活,而并不是成为完成她未竟之事的傀儡。”
叶云舒小心的收好了手记,“我的事,我自有分寸,更何况我也是个学医之人,遇见你这种难得一遇的病症,也想试试,或许我的医术更胜她一筹呢?”
方景淮看向了叶云舒,自知再说下去也不会改变什么,更何况叶云舒已经有了自己的选择,不然也不会来到洛京。
“好,若有何事需要帮助,可随时找我,这宫中看似华丽无比,实则凶险万分,你切记小心行事。”
叶云舒看着他顿了顿,最后道:“好,我还有事,就先行告退了!”
方景淮点了点头,侧身看着叶云舒离开,眸色渐渐淡了许多。
这时宫门处的沈安宁得知,因宫中还在休整,所以听学之事暂时停下了,又因皇后丧子,悲痛欲绝,一直守着方景浩的遗体不愿离开,所以请安一事也先免了。
沈安宁得知后只得带着阿月回府了。
夜色朦胧,瑶华宫中,陆如华正为方景浩挑着手中指甲中的泥土,甚是认真,口中还念叨着什么。殿外跪着的是被陆如华叫退下的宫女太监,各个都将自己的头放到最低,不敢有其他动作。
方承尧这时候正处理完前朝余党的案子,又去了一趟惠兰宫看了一眼苏映婵才来到了瑶华宫。
“参见圣上!”
殿内陪着陆如华的知棋听见外面宫女太监的声音,也急忙起身给方承尧请安,见方承尧已经走到了面前,一旁的陆如华还是依旧为方景浩挑着泥,知棋小心道:“皇后娘娘?圣上来了!”
陆如华还是没有反应,仔细地做着自己的事,还念叨着:“四郎最爱干净了,怎么指甲中全是泥,四郎不要着急,阿娘帮你挑出来,挑干净就好了!”
知棋见状急忙回头道:“圣上莫要怪罪,皇后娘娘也是伤心……”
“朕知道,你下去吧!”
被方承尧打断的知棋看了一眼陆如华,“是!”
方承尧走近了些,见方景浩已经换了一身衣物,眼中也蓄满了悲伤,就这样过了许久,方承尧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四郎已经走了,皇后也要保重自己,莫要再伤心了!”
陆如华并没有回头,依旧做着自己的事,“圣上从何处来?”
方承尧一顿,看了看陆如华的背影没有说话。
陆如华轻笑一声,平静地像往常一般给方承尧找了借口,“淑妃旧疾在身,身子骨本就柔弱,又经昨夜的惊吓,圣上去关心她也是应该的。”
方承尧侧头看了一眼依旧在仔细的做着手的事的陆如华,讪讪道:“是啊!淑妃昨夜确实受了惊吓,医师替她看了后好多了。”
陆如华突然大笑,回头怒道:“是啊!圣上视淑妃为掌中宝,心头肉!那为何不早立六郎为太子!那我的四郎……我的四郎就不会死!”
殿外的宫女太监闻声急忙将头低得更下,殿中的方承尧也被吓了一跳,他看着眼前满眼泪水的陆如华没有说话。方承尧这才发觉陆如华的异常,以往的陆如华不管在任何场合都是端庄得体的,今日居然坐在地上为四郎挑指甲里的泥。
陆如华继续道:“圣上有那么多的孩子,可我只有我的四郎了!圣上还是不愿意放过他吗?”
方承尧皱了皱眉,“皇后这是什么话,你身为一国之母,这姜国的天底下哪个不是你的孩子!更何况还有阿湘呢!你身为母亲,可有想过这般模样如何给阿湘做表率!”
陆如华一听方昭湘的名字忽然楞了下,沉默了良久。
方承尧见她这般,也觉得自己话说的有些重了,于是正想开口安慰时,就见陆如华从地上起了身,目光直直的盯着他。
“圣上当初为何要送我的阿湘去和亲?”
方承尧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顿了顿道:“朕的女儿之中,阿湘最大,自然是送她去啊!”
陆如华似乎并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低下了头后像是在问自己,“是吗?”
方承尧见状自认为是陆如华因丧子之痛太过悲伤所致,于是声音柔和了许多,“四郎的葬礼朕已经派人去办了,皇后也要多保重自己,随后便让人接四郎的遗体出去吧!朕还有公事需要处理,就先回御书房了。”
陆如华抬头看了方承尧一眼,施施然一礼送他离开。方承尧点了点头就带着康公公等人离开了。
陆如华抬起头看向方承尧离开的方向一直未动,知棋立即上前,“皇后娘娘也要保重自己的身子啊!”
陆如华忽然大笑了起来,知棋见状有些害怕,一直哭着唤道:“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娘娘!”
谁知陆如华笑着笑着咳了起来,待知棋上前替她顺了顺后,才发现陆如华已经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