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还青锁眉沉思片刻,以默认的态度来做应对。她自然是知晓妫越州杀死沈佩宁父兄一事,然而却以为沈佩宁的情况与她跟小妹的差不太多。倘若并非天灾,而是有人杀了那从不将她和妹子当回事的一家子,她兴许会痛哭一场,哭完了却必定再无留恋。她见妫越州对沈佩宁闯阁相救,沈佩宁又安心跟在她身后习武修炼,心中只有羡慕,踌躇许久才出言试探。如今听沈佩宁的语气,却好似并非如此?
“她从前应允了我,自然不好食言,”沈佩宁补充道,“可我这回去,并非是为了助她。”
沈佩宁忽然想起临行前夜那个短暂的梦。梦里她成了一个人人敬仰的大侠,更得了明坤神剑的认可,使得一手好剑法。她赶走鸠占鹊巢的“二叔”一家人,似乎还将那世代焚香的沈家祠堂砸了。她看见自己坐在那废墟之上喝酒,一口接着一口,洒落的酒滴之上流淌着滚圆的月亮。
“……妫越州呢?”
她看到了自己功成名就,可还有一个重要的未曾展现。她不能不这样问。
仿佛已经喝醉的那个她抬头环顾着四周,随后又“嘶”的一声撑住脑袋,她说话的声音是在喃喃自语。
“死啦,”她晃悠悠地打着酒嗝说道,“——她早死啦。”
在黑暗中,沈佩宁猛然睁开了双眸。她直起身,胸腔中犹自翻腾着加速的心跳,一时间又觉唇干舌燥,便下床喝水。
点起烛火后,沈佩宁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床头的那两柄剑上。她睡意全无,索性便寻了块干净的步子将它们轮番细细擦拭。
从夜半三更,一直到了晨光破晓,沈佩宁望着明亮剑身之上倒映出的微微发红的双眸,暗自下定了决心。
“明坤神剑留在这里未尝不可,”她暗道,“我却要跟着她一起去!”
总不该被人想撇开就撇开了,倘若她半路给别人杀了,我的仇却往哪里去报?
所以她才与宋长安一拍即合,后又与陆还青、迟不晦同道而行。
然而她们的目的却大为不同。她颇为冷酷地想象着自己到了铸剑山庄的行动计划,必然是要能趁机便趁机、早早的给她一剑。
“‘应允’?”此时陆还青的声音再度响起,她好似抓住了某个关键信息,认真反问道,“难道……你们、你与妫大侠从前便认识吗?”
沈佩宁闭紧双唇,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她该怎么说——我们曾经、我们确实亲密无间过,或者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是至亲姊妹,是暗室逢灯、拨云见日……我比得过世上的任何一个人,在她那里,至少同任何人相比我都不怕。你们都不知道她曾待我很好,我们曾经多么要好。这些所有的、如梦境般的心绪、情感和回忆,这些所有的一切,都是曾经我的一切。
可她一点都没有犹豫。
明明我就在不远处,沈佩宁事到如今才能令自己冷静思考那掩藏在翻腾思绪中的最重要的那点,倘若她总算了解我,那为甚么连半点犹豫都没有?
为甚么她转身就走?
——可这何必再问。
说到底,她就是一点、半点都不在乎罢了,从前的一切或许都只不过是消遣。她就是个倨傲自用、薄情寡义、背信弃义的混账,哪怕重逢亦丝毫不值得感恩,那些一言半语的解释也没有人再稀罕。
因此哪怕旁人再是如何,她照样恨。
“从前我要杀了她,”沈佩宁道,“之后也是同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