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主,妾身朱家钱庄朱赵氏,这厢失礼了。”
李尧风自昏迷中醒来,第一眼见到的竟是位温婉妇人。这妇人瞧着三十岁上下,细眉杏目,姣好的面容上只几道细纹,两鬓间却已隐约见白,眉眼间十足憔悴。他拧了下眉暗自警戒,听得她自报了家门,这才略略放下心来。
“朱家……”他按着胸口坐起,虚弱道,“原来是朱夫人,是我失礼了才是。”
他一起身便对周围的环境细加打量,这落脚地仿佛正是在一处窗明几亮的客栈中,而他正被安置在室内的床榻上,身上的伤口也已经被妥帖包扎过。在他附近的除了朱夫人,还有几个小丫鬟随侍,说话间已有人从桌上端来了一碗汤药。
“昨夜我听得有响动,便唤丫鬟小厮出去查看,却恰好在外发现了阁主您的身影,便忙请大夫前来医治。这是大夫吩咐煎好的药,您且快些饮下为上。”
李尧风听着朱夫人柔声细语,脑海中便也回想起了自己从那素家庄地道侥幸逃出时的狼狈,黑灯瞎火中,实是惊慌失措兼筋疲力尽,才致轻功不稳摔进了这客栈中。好在天无绝人之路,竟被这朱夫人所救,也是大幸。
他接过药来,却不着急下口,反而问道:“这里在哪里?朱夫人何故在此?”
朱夫人道:“如今正在娀阳界内,离那素家庄却也有一段距离。阁主,您可是自素家庄而来?”
李尧风托着药碗的手险些发颤,他低声道:“不错,素家庄比武招婿,我等皆是为此而来,却不料……”
朱夫人闻言心中便是一紧,她此次出发,除了应丈夫所劝外出散心,另一个目的却也是为了素家。只不过后者,却也难对人言。因此,她只佯作好奇,询问道:“难道……是素家小姐招亲不顺?”
李尧风继续道:“不。是那魔头!她!她到了素家庄欲夺取神剑,心狠手辣杀害了素庄主,我武林正道中人齐力相抗却最终非死即伤,竟令神剑落入她手!如今,我方是侥幸脱身……”
他沉声说完,却未听得朱夫人分毫回应,转眸去看,才知她已眼含泪光、面露仇恨,手中所握的帕子已被撕扯得不成样子。
“夫人!”
她身后的丫鬟眼见她按上心口、呼吸不畅,忙上前搀扶。
“是她,竟又是她!”朱夫人声音极轻,可一字一句里都渗透着切齿痛恨,“我的儿子,为娘对你不住啊!元儿……”
李尧风这才忆起曾经朱四公子被害之事,眼见朱夫人因丧子之痛哀切至极,便不难理解她为何华发早生了。他长叹一声,道:“也是我玄机阁觉察太迟、力不能及!竟折了三十余人还令她逃之夭夭!朱夫人,今又蒙你相救之恩。我李尧风在此立誓——若不以我举阁之力诛彼妖女,我必当不得好死!”
朱夫人也在丫鬟的温声安抚中渐渐平复了情绪,听到这话却又险些落下泪来,勉力道:“阁主仁义无双,我儿能得玄机阁庇佑,实乃大幸。那妖女……若是不死,天理难容!”
说到最后,那话声已几不可闻。
李尧风再度安慰几句,见她心绪不佳,便不再多谈,转而请她相助。
“能否请夫人向家中传信?请朱老板务必托人向第三阁中通传一声,只道李某已自娀阳脱困即可。”
他谈吐间神情力作轻松,心中却是多番斟酌、十足慎重。玄机阁中几个长老包藏祸心,万一探得他势弱必然要落井下石、渔翁得利。因而哪怕他如今伤势不轻,也不能贸然暴露,只向确实忠心的第三阁递个口风,有了助力再做打算。
朱夫人自无不应,便使了个丫鬟出门,又令人服侍李尧风饮下汤药。不多时那丫鬟便回来复命,且带了个新消息归来。
“夫人,已吩咐下去,给连子挑了最快的一匹马。另外,前日您让打探的消息也来信了。”
朱夫人已准备离去,见李尧风面露不解,便多留了一会儿解释道:“阁主有所不知,前日有一批人马也进了娀阳,快马加鞭,不做停留。我见了难免心中生奇,便令人去打探一二。”
那丫鬟得了准允,便继续道:“他们曾在城西的一处旅店落脚,咱们的人从旅店老板那里问出了消息:那批人——大约是铸剑山庄的弟子。”
“——铸剑山庄?”
素家庄正厅上,端坐上方素非烟放下茶盏,笑道:“楚少庄主,这便该是你的人?”
楚人修神情不变,坦然道:“不错,在外拜见的这批人既来自铸剑山庄,那便该是家慈接到了楚某传信后特派来增援的人手。”
素非烟道:“楚少庄主足智多谋,我不及矣。只是如今她已离去,这些人手不知楚少庄主另有何用?”
楚人修暗道一声明知故问,他身上奇毒仍未根除,便不得不受素非烟挟制,又因他与妫越州有言在先,尚该在素家庄多候一些时日等她归来。那么为素非烟多做些事情却也无可厚非。只是这女子仿佛对他犹存戒心,便总爱在话中试探、绵里藏针,不免也令人烦躁。
“自当为素大小姐略尽绵薄之力,”他淡然答道,“若要将那些被渐次苏醒的西院‘客人’尽数请出去,我的人多少能派得上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