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行李、出关,找到尾号“4788”的丰田商务车一气呵成,四十分钟后能否见到他?
二月初的东京,午后阳光暖如春,车窗玻璃贴了防晒膜因此只有摇下窗才能感知到风的温度与湿度。
星野打开化妆包再次整理仪容,不能看起来没睡好没吃饱,是来成为他的支柱而非累赘的。
“到了。”
差点忘记报平安,电话打给仙道。
“应该是中午吧?”
“嗯。”
对方声音听着懒洋洋的,一定是送机起了个大早所以在家补觉。
“飞机上休息好了吗?”
仙道问,电话里有吱吱声,他的身体好像压到了某种会发怪声的毛绒玩具。
“睡过了,不过因为是白天的缘故还是没睡足,晚点或需要倒个时差,如果没回你简讯或电话不用担心。”
目前精神还算好,毕竟在家睡了七小时后上飞机又补了五小时,足以应对东京大半日的行程。
“好,我明白了,Jane那边联系过了,帮你先开了一星期的假单明天中午送去。”
“谢谢。”
挂了电话后不久,道路两边的景变得熟悉起来,作为土生土长的东京人,星野对这座城市的记忆停留在七年前,日本第一城发展迅速的同时也保留下了当地特色,高楼林立中,路牌横竖交错,车水马龙的景象令人怀念,她曾也是站在十字路口等待绿灯亮起的短裙少女,背着书包憧憬着未知的世界。
第一站直奔医院,车子驶入停车场后司机让她稍等片刻,整理物品时有人开门坐了进来。
“好久不见,星野。”
红唇芭比不再张扬,脱去口罩星野第一次见到淡妆的她,豆沙色的口红改变了人的气质,大家闺秀的模样。
“好久不见。”
在这种严肃的场合,她就直奔主题了:
“小枫不知道你会来,但我想他很需要陪伴所以私下与你联系,幸好你也在找他不是我自作多情,如果心里没有他这张机票我就当浪费也无所谓。”
“我比他早半个月知道,或许是因为与家里联系多又或者是长姐的缘故,爸爸先给我打了电话说妈妈进了医院,我飞了一次日本把他们接到东京的大医院做了检查,结果与在神奈川县一样,是晚期。”
“思来想去只剩半年不到的时间,小枫两年没见过他们了,在这种情况下即使影响比赛也必须让他回来一次,我们家人感情一直很好,错过好好告别的机会将成为他终生的遗憾。”
“身体缘故飞去美国接受治疗也于事无补,妈妈本人的意愿是留在日本,甚至在后阶段想回到镰仓生活,这些对我来说都不是问题。但半年的时间对一个初出茅庐的篮球新星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这我不必多说了吧。妈妈与爸爸也认同,前两日甚至哭着叫他回去继续比赛,当作完成她的遗愿也好。”
“小枫他是个情绪内敛又无比执着的人,认定了某件事、某个人就不会再改变了,来之前我以为他会和球队请假两周,没想到他准备停赛整个赛季。”
“简而言之我联系你有三个目的,一是他不和我表达任何负面情绪,我想他需要一个情感宣泄口,我也同样背负了要失去妈妈的悲痛,他应该是不想再给我压力了。”
“二,还是以他女朋友的身份出现,昨天问起你他说分手了,这件事对我爸妈的打击很大,毕竟留美后阶段他有了你对我们家而言是极大的安慰,想到小枫一个人在异国他乡打拼,妈妈就感到忧心忡忡。虽说是穷途末路,化疗等任何手段都无济于事,我还是希望她能在最后的日子里平静的度过。如果可以的话就演这场戏,并不是真的要求你和我弟弟和好如初,当然也不强求。”
“三,很难,但我希望你能劝他回去比赛。”
说完车门被打开,流川遥不留任何思考余地给她就带着人往电梯间走,脚步声哒哒哒响起,安静的私密通道内响彻耳畔。
星野边走边在脑海中重复她的话,能做到几分她心里也没底。
电梯来到五楼,人行天桥通往住院部,门口有检查人员私密性够强,难怪全日本的媒体都没放出具体科室的照片来,弯弯绕绕的路错综复杂,走的人头晕眼花。
“枫。”
刚来到七楼拐角处,就看见了流川,正在自动售卖机旁等待他的咖啡。
“……”
他没想过她会出现,放大瞳孔里满是诧异,含混着难以言说的忧伤。
热气在他膝盖处蔓延开来,黑色液体注入杯底,水位上升,他没有弯腰伸手去拿咖啡,站在原地确认了眼前的事实,如梦初醒。
“悠。”
走两步,一身肌肉泄力,将整颗心的重量都压在星野的肩上,在原地拥抱很久。
流川的胸口还是有清爽的气息,现在多了点酒精消毒药水的味道,更令人感到清醒。星野抬起双手搂住了他的腰,用力紧紧抱住他,企图为他快要瘫倒的身体充电。
“I miss you。”
声音在耳边回荡,他说了好几遍,我很想你。
“I‘m here。”
所以她就来了,站在身前,哪儿也不去。
流川的眼睛里藏着沉重悲伤,他身上那股强大的韧性正在被摧毁,他是个不能没有篮球的人,二十五岁的年纪同样也不能失去母亲,生离死别来得太早不能说是某种考验,只是纯粹的惩罚。
“枫,可以带我去见一下你母亲吗?”
久到热气散尽的美式咖啡冷却,星野的身体经不起篮球运动员全力的依靠,她拍了拍他的背脊,好像比之前单薄了些,或许只是错觉。
“好。”
流川深深吸了口气,拉开了与星野之间的距离后看见了一直等在病房门外的姐姐,没什么特别的情绪。
不说一声把人带来已经不值得他追究了,原来见到才发现自己远比设想的更需要见到她。
“妈妈可能在睡觉。”
流川说,咖啡被留在原地,他走在前。
“没关系。”
星野跟在身后,宽厚的肩在她眼中不再伟岸,肉眼可见的下沉了几公分,心力交瘁却无可宣泄。一个喜欢凭借个人意志消化所有情绪的人,令她感到心率不齐,窗外是万里无云的晴天,而这里却满布乌云。
在心里下起雨,他的眼睛仍旧明亮,即使蒙上了薄薄的面纱,在看见星野的时候拨开云雾呈现出他的柔软与脆弱,清澈如水的光是全身心的信赖。
一个拥抱的时间,她心里有了答案。
“爸、妈。”
阳光温柔洒在纯白色的棉被上,病房内的消毒水味淡了许多,身着条纹衫病号服的女子也不过五十岁左右,憔悴的面容上有着流川家一脉相承的傲骨之气,不被病魔所击败。
她没有睡着,而是看着窗台上的盆栽,听见了流川枫的声音转过头,目光投向星野。
流川父亲坐在她身旁,十分英俊的中年人,将自己打理的干净利落,同样喜爱一身黑的装束。
夫妻两人手搭着手,异口同声道:
“这位是……?”
长辈目光和煦似春风,温和的语气不同于年轻的流川们。
眼神是期许的,她好像拥有读懂每一位流川眼神的超能力,又或者说是父母从流川枫不一样的神情中确认了她的身份。
“抱歉来晚了,伯父伯母,我是星野悠。”
做他情感的宣泄口,听他用眼神说好无助。
“很高兴见到你,抱歉我现在……但小枫说你们已经……”
以他女友的身份出现,当是完成长辈的遗愿。
“是吵架了,我们没有分手,我们……”
劝他回美国继续参赛,需要以什么样的代价实现?
“我们也永远不会离开彼此。”
星野需要好好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