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现场后,伊琳瞬间就明白了夜翼的意思。
首先,这的确是泽拉瑞亚人无疑:巨大的米黄色身躯暴露在空气中,并没有披着一身人皮,绝没有错认的可能。
然而,他既不像是刚从皮囊里钻出来的光滑饱满的巨型蚕,也不是被火炙烤过恢复了原型的可怜虫。他仍维持着一人高,但比正常的体型瘦小得多,表皮布满了褶皱,像是干旱时开裂的土地。他本就大的虫眼占据了大半张脸,从眼眶边缘蔓延出深色棕黑的液体。
伊琳伸手蘸了蘸,拇指和食指一碾,试出液体黏连,下了结论:“这是他吸收血肉后体内转化生成的液体。”
夜翼学着她的动作,观察这种液体,抿了抿嘴:“所以这是他的血?还是眼泪?”
“都有可能。”伊琳把液体蹭在地上,“泽拉瑞亚人的□□没有分得那么细。”
夜翼看了眼短小虫足末端细微的张合:“那他现在是......”
伊琳调出手电,凑近观察虫眼:“已经死了。现在只是肌肉的机械运动。”
她用刀小心翼翼地割开泽拉瑞亚人的表皮,更多深色的液体淌出来,露出底下斑驳的经络。
“我说不好,”伊琳蹙起眉头,“这肯定不是自然死亡,但也不是我所知的任何一种常见的杀死泽拉瑞亚人的方式。”
“所以是一个比你更熟知他们习性的人干的?”夜翼玩笑道,“你确定你爸爸还没来这儿找你?”
“他不会用这么......”伊琳终于想出了一个形容词,“曲折的方式去对付外星人。他崇尚简单高效。”
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她额头一突一突的,好像有什么特别明显的事情被她给遗忘了。
她又看了一眼蠕动的虫足,突然醒悟:“他还有死后的机械动作,死亡时间不会超过一个小时,而你是在四十分钟前给我打的电话。”
夜翼的眼睛睁大了。
“那么,”伊琳和他对视,“是谁掐准了时间在你夜巡到这里之前把这具尸体放在你面前,又是为什么呢?”
夜风中突然带上了一阵寒意,夜翼心头一跳,多年义警生涯锻炼出的第六感让他凌厉地向不远处的破旧船坞看了过去。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月色下只能看见船坞模糊的轮廓,他却切身地感知到了那里的暗流涌动,全身都为了即将遭遇的火药而沸腾起来。
他摸上腰间的卡里棍,看了一眼一脸兴味盎然的伊琳,也露出一抹笑:“能照顾好自己吗?”
伊琳翻开左右两腿上绑着的枪套,双手各执一把枪,笑着说:“我的攻击力可比你强。”枪在她手里转了一圈:“指哪儿打哪儿,别担心我,也别太担心他们。”
夜翼扬起嘴角,面对从船坞里面跃出的黑影摆开架势:“那就让我们来找出答案吧。”
作为回应,伊琳举起了音速枪。
剧烈的蓝色光束射出,在黑影前方留下一个正方形的孔洞,两个黑影收势不及,掉了进去。
“下次出来前,记得练好平衡能力!”夜翼大笑着冲上前去,跃过大坑,身体横在空中,两下飞踢将又一个黑影踹进坑里,手里的卡里棍横扫出去,电弧滋滋作响。
来的人不少,但人海战术向来对他没用,轻盈和敏捷是他最引以为傲的武器。他近乎是雀跃地直冲进人群里,在四面都是敌人的情况下,他可以毫不顾忌地腾挪、飞踢,他们的头、肩、腹都是他的踏板,卡里棍就像是他手臂延伸出去的一部分,打得黑影吱哇乱叫。
身后又风声袭来,他的手肘刚支过去抵挡,那人就已经软软地跪在地上,痛苦地按着膝盖。
夜翼扬声喊道:“伊琳,谢啦!”
回应他的是在他脚边绽开的另一道蓝光,又一个黑影掉进了突然出现的坑里。
他往旁边一跳,抱怨道:“嘿,看着点儿。”
伊琳轻快地喊道:“我相信你的敏捷。”
她那边的枪声没有一刻停息,不在夜翼的攻击下苟延残喘的黑影们已经找好了位置,隔着空地与她对射。
夜翼加快了速度——乱战之中,他也不免挨几下拳脚,不算重,顶多是明天起来后有几块淤青。当他看见一个人颤颤巍巍地拿起某种怪模怪样的东西冲着他时,他正好在躲一颗流弹,一时之间无法闪避,只看见银光闪过,有什么东西击打在他的凯夫拉制服上,又落在了地上。
不痛不痒。
他一棍子打在偷袭的人脸上:“这下还给你!”
他每一根神经都因为战斗的兴奋而战栗着,因此过了整整两秒才意识到空气里不对劲的氛围:周围太安静了。
枪声突然间消失了。
卡里棍横扫向敌人,夜翼一个后空翻跳出包围圈。没有了拳肉相击的闷响后,他终于捕捉到了伊琳急促的喘息和断断续续的声音:“夜翼,那个针......好像有哪里不对。”
他急急忙忙转头,看见伊琳的指间夹着熟悉的银光。
她瞳孔扩散,惊恐地望着空中,手臂垂落下去,声嘶力竭地尖叫起来。
潮湿的空气,腥臭的污水,布满灰尘的地,永远昏暗的天空。
每一条小巷子都仿佛躲着无数游魂,所有路过的人都步履匆匆,像是怕被缠上,被魂魄躲在帽子上的羽毛里,风衣的衣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