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陆为对方的这句话而感到可悲:“所以你其实不喜欢这份职业吧。”
“谁知道呢,这不好说啊,至少在面对粉丝和取缔役长的时候要保持最高的热情。”那位明星露出可悲的笑脸,丝毫不畏惧周围的相机似的,做出一副无所谓的神情。
后来商陆了解到,SmileUp旗下的明星的肖像权被公司全部买断,任何出版社擅自公开未经SU授权的真人照片的话,就会被SU告到法院、赔上一笔巨款。
商陆当时心里感叹着还是资本主义会玩儿,但同时又觉得这种几乎为一个公司奴役的身份确实有点儿丧失人权的感觉。
亚洲人仿佛骨子里就对人权和自由这些高度过敏,有些人更像是松开了脖圈链子就活不下去的狗。
他看着那位明星远去的背影,看着那人走路姿势虽然潇洒,但那份潇洒又似乎是被规范化过的,不像是那人本身的气质。
可能是商陆盯着人家看得时间长了,薤白在旁边小声嘟囔:“原来你也喜欢那种类型。”
“什么喜欢?哪种类型?”商陆就像是精神触电了一样反应得非常迅猛,转过头来看着薤白正晃着手中那不知从哪里端来的一杯香槟。
“别想太多,我没嫉妒,人家毕竟是SU的明星,火遍大江南北了都。”薤白拿捏着北京的腔调,用口吻来传达他现在真的很嫉妒的心情,“我才刚哪儿到哪儿,一个半途而废、吃软饭的。”
这两句话对商陆来说简直刀刀致命,他手足无措得就差原地跳个街舞了:“什么跟什么啊,怎么回事儿,我都不知道他叫什么!”
大概是商陆脑子要冒烟的样子证实了他有多么清白,薤白终于还是憋不住笑了一声:“你都不知道他叫什么还聊这么久,聊得还挺深沉,我第一次在现实里见到椎名兆露出那么生动的表情。”
“你认识他?”商陆一惊。
“刚不是说了他早都火遍大江南北了吗,不光是日本,在中国也很火,在韩国也是。应该在欧美那边也很有知名度,以前去法国参加电影节的时候遇到过。”薤白叹了口气,“估计也就只有你这种学术分子不关心这些了,你都没听你前女友说过吗,《终之泪》、《魔法恋爱》这些在中国都很火啊。”
“啊,我倒是听说过《终之泪》……他是主演吗?”商陆昂起头认真回忆了一下,“嗯,因为听说是恋爱片子,所以就没看。但是片尾曲挺好听的。”
“是啊,他是主演,我当初还能走红毯的时候,心里还感慨,居然能和那么多国际明星走同一条红毯。现在就更感慨了,我居然能跟这么多明星……以及明星的金主爸爸们共进晚餐。”薤白喝了口酒,品了品,“而且还是充满金钱味道的晚餐。”
“哈哈,只要你想,将来还是有很多跟他们走红毯的机会,甚至将来他们会觉得能跟你一起走红毯才是荣幸。”商陆“油嘴滑舌”地讨好着,“将来他们回忆起今晚,可能会跟他们的朋友吹,想当初我在哪儿哪儿跟蒲薤白合过影之类之类的。”
“少说两句吧你。”薤白完全没当真,他知道这是商陆在哄他开心,“不过看起来你也终于冷静下来了。”
“是啊,而且……刚刚那个叫椎名兆的人一来,其他人也都不再过来找我了。”商陆松了口气,有些疲惫地打了个哈欠,“放松下来之后突然就困了,有没有什么提神的饮料啊。”
“不行,咖啡和酒精都不能摄取,还记得医嘱吗。”薤白带着商陆走到自助餐桌那边,放下了空酒杯之后,戳了戳商陆的肩膀,“既然忙完了我们就吃点儿东西,还有,你倒是联系一下吴先生,我从刚才就找不到他人。”
“你们找吴先生的话,他从刚刚就躲在某棵树的树根下认真地看着手机,也许是在忙工作吧。”泉也看到商陆和薤白这边终于清静下来,也走过去和他们汇合,“刚刚你们跟那些人的合影大概会以一种业界既定的顺序陆续被发布,还有你们最开始为了吸引他们注意的照片也会被寄到你公司去吧。不得不说你们这个大胆的行为虽然出格,但很有效率。”
“我以为他们都是泉也先生介绍过来的……居然还真的是被我俩接吻吸引过来的吗?”商陆歪了下头,“看来他们各个公司和各个出版社之间都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啊。”
“难道和你们那边的作风不一样吗?”泉也似乎也不太了解这方面。
“大体上差不多,但这边儿的明星都很会营业,这一点跟我们国家的感觉不太一样。”商陆若有所思地正过脑袋,“话说刚刚那个叫椎名兆的人,他在这边娱乐圈当中是不是地位很高啊。”
“SU毕竟是首屈一指的男子偶像培训基地,是日本顶级的娱乐公司,那家公司一直实行很变态的管理方针,前辈后辈的意识也好,等级意识也好,都非常的浓重。椎名兆算是SU里元老级别的偶像了,如今也有从商的倾向。我记得及川老爷子似乎非常器重他,有打算培养他作为接手SU的后人来着。”泉也摸了摸下巴,“顺便一提,及川老爷子便是SU的取缔役长,啊,说做中文的话应该是董事长。”
薤白突然说了句:“怎么感觉泉教授对SU还挺了解呢。”
“嗯,不管怎么说及川老爷子的眼光很好,总是能挑些很和我心意的人,我亦非正人君子,有需求还是会去想办法解决的。”泉也带着一丝坏笑,朝两个人眨了眨眼,“不过提前说,我只同意你情我愿的交易。”
薤白无话可说,一时之间竟然觉得泉也或许和阳起石还挺配。
“所以怎么样,有看扁我了吗?”泉也靠近薤白,笑着问。
“那倒不至于……”尤其是薤白觉得自己真没资格看扁别人。
“没关系,我无所顾虑地讲出事实,意味着我也能够接受任何人对我的批判。我的行为不符合世俗眼中的大多数人,这就足够成为被批判的理由了。”泉也说得十分坦然,“想来也正是如此吧,我如今也没有决定要成为橘家的下一任家主。无法避免的是,党派当中有人将我视作异端,我若是今后管理家族事业,必然也会涉及政治,那样一来本就不多的选票又要面临挑战了。”
话题突然过度到严肃的内容,商陆看了看周围,发现他们所在之处算是偏离主会场的地方,于是他小声问:“您之前说和俊之叔之间存在矛盾,那是不是跟您犹豫要不要成为家主有关系?”
“记忆力不错,”泉也先是称赞,紧接着摇头反驳,“但事实不是那样。俊之叔叔养育着三个孩子,其中一位是我和青梅竹马的堂兄,堂兄对我十分热心,甚至有点过保护的感觉。同时堂兄也是很优秀的人,如今也在外交省做外交官。因为堂兄很优秀,为人正派,又勤勉努力,所以一度成为最受瞩目的下一任家主的候选人。”
商陆心里大呼“卧槽”,心想这种狗血的家族权力争夺战居然也会发生在现实世界里:“那……您犹豫要继承家族事业的理由,是还有一部分这位堂兄的原因吗?”
“不完全是那样,我向来觉得堂兄是比我更合适的人选,但橘家讲究血统,很无聊但又没办法抗拒,橘家代代家主都是上一任家主和橘家内部的远亲结合所诞生的血统纯正的人。按照这个说法的话,堂兄与我都应该是正式的后继人之一,只可惜俊之叔却是我的爷爷与家族外的人所生的孩子。”
泉也明明说着中文,但薤白还是没有立刻想明白。
“嗯?我怎么没听懂,你爷爷,不就是你父亲的父亲,你父亲的父亲的另外一个儿子,是跟家族外的人所生的孩子,那你不也……啊——”薤白突然就懂了。
糟老头子,竟然出轨。
“虽然从道德上来讲可能有些不符合常理,但其实找情人这件事还是很常见的,贵族的话就更甚了,有些情人会想尽一切办法留下孩子,被弄死了也就死了,但活下来就会分得一羹。所以俊之叔属于活下来的那一位,并且和我的父亲关系很好,他们一直当彼此是亲兄弟,对于我堂兄来继承家族事业这件事,我的父亲也没有太多异议。只可惜家族的拥护者在得知真相后便不同意这件事,无论堂兄多么优秀,都掺入了族外人的血液。
“于是在我成年的那一天,俊之叔找我来谈话,问我是否有意要继承家族事业。我明白他是期待我拒绝,那样的话我们就可以一起为堂兄的将来而努力了。所以我按照他所期待的,拒绝了继承权,并向他承诺今后会帮助堂兄。只可惜事情并不是我拒绝了就能够成功的,十年过去,家族中对这件事的争论依旧没有平息,甚至在我成为东大教授之后,支持我来继承家族的人的呼声变得更高了。
“大概就是因此吧,俊之叔叔产生了危机感,认为他为堂兄做的一切铺垫都成了白费心血,甚至误以为我暗中模糊了当初和他的承诺。所以我只要做出和从商、从政相关的事情,他就会变得紧张敏感。”泉也说完,先是看了眼薤白,随后昂头看向商陆。
商陆悟到了一丝很隐晦的事情真相:“那么今天看到俊之叔的时候,那个人在看到薤白时的表情……其实是意味着一些什么的?”
薤白也记得那时候的俊之叔叔看上去有些严肃:“但是你们的权力斗争,跟我和商陆有什么关系?”
“没有直接的关系,”泉也带着两个人走到更加远离会场的地方,“但森少木的遗产,没有意外的话都是由小白你来继承了吧。”
“……是啊。”
“森少木曾经为俊之叔处理过很多两国建交的政治问题,涉及到了很多关税方面的事务。当初俊之叔叔急于功成名就,在制定关税决策时摆脱了世界贸易组织的监管,以双边贸易方式来协定,本是以最低关税水平来谈妥的。但叔叔为了可以在国会中得到权力,故意抬高了关税水平,用了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将原来那一版协议替换掉了。”泉也的声音越来越低,停在某棵树下,伴着风吹树叶的哗哗声响,转过身看向薤白,“原来那一版协议便是最佳证据,上面有两国无法仿制的印章,只要找到、被公开,那么叔叔的名誉和地位全都会崩塌。”
薤白浑身一抖:“所以……”
“所以那个证据,被森少木带走了。”商陆补充着薤白的半句话。
“没有意外的话应该是如此,”泉也无奈地叹着气,“但叔叔想必不太清楚森少木具体把证据藏在了什么地方,找也找不到,所以干脆叫人守住了森少木在日本的房产,同时千方百计寻找中国那边的森少木的痕迹。后来你们出现在那套房产里,搬出了森少木的遗嘱,上面明确写着森少木所有带产权的东西都属于小白所有。这个遗嘱的立法实在没办法不让人多想,叔叔大概认为,森少木把那份足够毁掉他的人生的证据也托付给你了吧。”
这番解释让商陆把过往所有看似深情的缘分都重新认知了一遍,他转过头看了眼薤白,在确认对方情绪还稳定之后,松了口气,继续对泉也说:“那么也就是说,俊之叔很担心你会和薤白相识,是因为他怕你会提前拿到证据。”
“如果你一定要从客观的理由来思考的话,那么确实,这恐怕是最重要的原因。”泉也先是认可了商陆,随后的话就全都是对薤白所说,“但,人是很复杂的生物,他们大抵是不会受到单一的一种情绪来驱动自己的行为,所以我们不能一口断言俊之叔叔只为了自己和儿子的前途才接近你们。或许还会有很多其他的考虑,比如他知道在你们的国家摄政的下场,所以希望你可以远离那些纷争。又比如,他的良心在经过十多年的自我谴责之后,终于承受不住,接近你是为了弥补自己的曾经的过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