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童身旁不见父母。
他们的父亲或许早被强征为兵,死在了战场,而他们的母亲,死法便多了。
傅璋每日来往于此,此情景早已见过无数遍,往日亲兵清道,他打马飞驰而过,根本没有在意过他们,此时他细细看去,仍旧没有丝毫波动。
而沈窗只从那缝里看了一眼,便眼眶发酸。
她飞快闭上了眼,拼命将那一张张脸从脑海里挤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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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王府,天已黑尽。
进了府,傅璋便让项岂去请卫子犀。
傅璋去了书房,沈窗站了片刻,卫子犀便到了。
不一会儿,傅璋让传膳,便去了厨下问膳。
沈窗走到膳房门口,便听闻里头传来讽笑。
“她一个献降来的女人,生得再好,也是个下贱坯子,待我主子来了,还不是任打任杀,你们都清醒着些,莫认错了形式。”
春回嗓音尖利,没有人敢回嘴,她说完,膳房里头寂静了一阵,才又起了碗盘相击之声。
沈窗等了片刻,抬步走进去。
食案上已经摆着几样膳食,看成色是给主子用的,沈窗便问了案旁的丫头。
丫头看了春回一眼,缩着脖子不吭声。
春回先前便独揽大权,府中丫鬟都唯她是从,沈窗对此并不奇怪。
只是她要一个人把这几道菜拿去院里,难免要跑上两趟,而今日府里有客,恐怕不妥。
傅璋已经为她处置过春回,只不过春回似有依仗,虽受了刑罚,废了半只手,仍旧不把沈窗放在眼里,她不敢再明面上欺负她,便暗中打压孤立她。
内宅膳食是沈窗分内之事,何况今日傅璋已经口头授权,她若连这点小事也做不好,即便春回有过,她也不乏失职。
沈窗便转过身,朝膳房中所有女子投去温和的目光。
沈窗开口道:“今日二爷已经告诉我,日后我在府里,与封郎中地位同等,二爷的起居皆由我主理,眼下二爷在府中宴客,我需要一人随我一道送膳至书房。”
沈窗的声音不大,也并无威严,反而很是温和,她知道在场的人都是听在耳朵里的。
但她们大多躲闪,转头装作忙碌者有之,低头躲避者有之,只有一个,迎着她的目光,不躲闪,也不回避,只是眉头紧皱,仍在挣扎。
沈窗便看着她说:“今日随我同去者,往后便只听我一人差遣做事,可随我在二爷面前听差,可有人愿意的?”
“我看谁敢!”刚有人想动,春回便咬牙切齿吼道。
沈窗眉头微动,她不清楚府中形势,何况此时傅璋等着用膳,她不能与春回起冲突。
沈窗正思索间,一个女子从侧边走过来。
“姑娘,我随你去。”
是沈窗未曾注意到的一个女子,生得端庄,脸上带着温和笑意,对春回的威吓视而不见,径直走到沈窗面前。
“奴婢孟蝶。”
沈窗松了口气,对她还以一笑。
“今日二爷回府比往常晚,时候已经耽搁了,姑娘,快些领我去吧。”孟蝶说着,抬起手背靠近菜品,快速试了试温度,随即一盏盏放入食盒。
沈窗也没有耽搁,帮着装好菜肴,与孟蝶一人提了两个食盒,径直出了膳房朝内宅走去。
孟蝶跟在沈窗后头,到了书房外头,沈窗进去,在厅中摆好菜,回头不见孟蝶,退出去,孟蝶候在门外,她也不说话,把手中食盒递给沈窗。
里头已经起了脚步声,沈窗朝她点头致意,转身进了屋。
摆好饭菜,傅璋和卫子犀刚好出来,沈窗垂首退出,孟蝶还守在门外,二人不敢交流,只对对方笑了一下。
房内傅璋与卫子犀低声交谈,盘著相碰,一顿饭下来,也没让沈窗做些什么,只是用完饭后便离席,进了里间继续商谈要事。
沈窗收拾杯盘,不太熟练,偶尔发出盘子相碰的清脆声响,里头有目光射过来,但没有斥责,沈窗便快速收拾好,退了出去。
出了门,孟蝶抬手食盒,略福了福身,转身便走。
沈窗顿了片刻,三两步追上去。
走出院门,沈窗才拉着孟蝶。
“你回去遭春回欺负了,便来告诉我。”
孟蝶怔了片刻,笑起来:“我才不怕她呢。她跟我一样,也只是个女婢,你没来之前,都是听郎中大人的话,她莫敢不从,如今换了你,她就做这些小动作,是她太傻,看不清形势。”
沈窗好奇这府里到底是什么形势。
孟蝶说下去:“说到底,咱们都是为二爷当差,换了谁,我们还是干原来的活儿,我看你也不是个盘剥人的主儿,大家和和气气把活儿都干了,不出差错,早点休息不好么?”
原来孟蝶是这样想,沈窗松了一口气。
孟蝶笑:“我不跟你多说了,我先回去,洗了碗,我好早点上炕,这天太冷了。”
孟蝶行事干脆利落,说完转身便走。沈窗目送她走远了,才回到书房。
书房里头,卫子犀已经准备离开,沈窗与他碰了个正着。
沈窗退在一旁,垂首侍立,看到卫子犀的脚步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