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彻亮时,时光回溯。排列无序的房顶飘出阵阵青烟,吕凯给马圈里的马喂了一把草料,春姐正招呼着众人进屋去烤火。
玉珂村平淡如常,就好像那一场雪崩和祭祀从未发生过。
这些村民完全不记得他们听从吴子道的话,要将杨云烧死祭天的事情。
景行知晓,这也是肆尘的手笔。
任由他去吧,到时候新账旧账定要和他算个干净。
目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景行扶起地上昏迷不醒的杨云,连忙叫来杜仲查看。
临危受命的杜仲快步上前,将手指搭在杨云的脉搏上。
一旁的乔岳自昏睡过后也醒了过来,刘清风不在身边,乔岳独自操纵着轮椅来到众人面前。
“她没事,只是受了些惊吓,过一会儿就会醒了。”
景行看着她,又看了看杨云,随后长叹一声道:
“如此也好。”
好什么好,面对乔岳的态度,周晚霜第一个不答应,她的精心策划就这样消失殆尽。
“你之前不是说无论如何都要治好她的腿吗?这个时候打起退堂鼓了?”
见周晚霜将愤懑都写到了脸上,景行将手撑在乔岳的轮椅上长叹一口气道:
“往事流转,岁月昭昭。她已然成为这天地间鲜活的女孩,那就祝愿她岁月好静,余生安然吧。”
杨云被李成煜抱进了春姐的房子,景行又安排了福星高照去照顾。
景行推着乔岳往村外走,刘清风询问她去做什么。景行只是回应了一句:
“散散步。”
飞雪蹁跹惊鸿,埋没了两人的身影。
“你俩有毛病吧!”
周晚霜在原地破口大骂,不是太清楚两人在想些什么。这杨云原本就是绛玉的灵魂碎片,就算是乔岳直接开口同杨云讲,杨云也不能拒绝的。
想起几千年前,正当陨落的绛玉被流民割肉分食时,周晚霜那帮刁蛮的流民手中抢下绛玉的胫骨。
流民反扑过,满嘴鲜血得要来抢她手里的骨头。周晚霜转身就跑,却被饥肠辘辘到丧失理智的百姓们抓住脚腕。
周晚霜挥舞着手里赤红的胫骨,一下一下狠狠敲在那些人的脑袋上。流民的血沾染了绛玉的胫骨,那是对神明的一种侮辱。
周晚霜好不容易保下她的一根胫骨,那根修长的胫骨如玉温润摩擦着周晚霜的手掌,周晚霜便能从玉骨里读出神明陨落时一万分的悲恸。
此后,那根玉骨被周晚霜供奉在天山之上。
周晚霜时常想,这跟玉骨自然要归还给绛玉唯一的徒弟的。但就是如此归还给她,又怎么不是揭开她心底的创伤。
玉骨立在天山冰凉的雪里,周晚霜站在天山崖壁上,目睹了那个怨气冲天的女子将诛仙台掀倒,闹得九重天不安宁。
绛玉的这位小徒弟与绛玉完全不同,九重天的重位都不趁想到,这位小徒弟会做出当年孙大圣才敢做的事情。
各路大神将景行逼到残缺的诛仙台上,肆尘端坐在高高的祥云轿撵中,碧眼方瞳俯视着万物众生。
天空黑压压一片,站在天山的周晚霜也感受到了无垠的压抑。她已经看不清那个诛仙台上的人影,这样的阵势,她回不了头。
景行一把抹去嘴角的鲜血,手中的剑已经断掉,她便扔掉断剑后拔下头上的簪子。
那银杏枝簪子划过掌心,又成为一把亮如冰雪的剑。
“你可,有悔。”
那不像是问句,肆尘不曾给予她回答的机会。
“夜烛,阵!”
肆尘的一声令下,夜烛带着众位神明扑向站在诛仙台边的景行。
景行不曾犹豫,转身跳下残缺的诛仙台。周晚霜瞥见,那样的表情是淡漠如水却落下几行眼泪,是视死如归。
……
景行自诛仙台跳下之后,天帝迟来的大赦显得格外讽刺。
天帝几度招景行上九重天,登门到访的使者每回都吃了闭门羹。
他们好似无事人,整日吃吃喝喝,早已忘却了那位惨死在流民嘴里的绛玉。就好像被下了魔咒一般,修为稍小的神仙们不曾听说绛玉的事,与她有接触的神仙直道:
“心思打到四界掌事的选拔上,活该她陨落被吃掉。”
只有目睹一切的周晚霜日日抚摸着玉骨,将那日之事压在心里。
后来,玉骨在雪地里抽芽,长成一株天山金莲藕。周晚霜悉心浇灌着,金莲藕便能幻化成人形,那人有绛玉的五分相像。
周晚霜将人送到玉珂村,在她下山的这些日子里,不曾想肆尘早已发下杨云的存在。
周晚霜不明白,那本就是绛玉的胫骨幻化。或许正是自己抢走了胫骨,这才导致了如今的乔岳不能行走。
那她更应该遵循自己的计划,同杨云互换身体,让杨云坐车轮椅上变成金莲藕。
没想到,两人最终的选择不按套路出牌。
……
“走了走了,烤火去了。”
回过神来,刘明月正拉着自己往春姐屋里走。周晚霜依依不盯着两人的背影,期待两人转身做出抉择。可景行和乔岳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玉珂村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