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心里,《料经》就是哪个厨艺大家的个人珍藏,他们既然无意间得了书,学了别人家的配方,就相当于是承了人家的好处,自然要记住这份恩惠。
可惜之前听女儿说过,这书是她无意间在图书馆发现的,当时原本书籍已经破旧不堪,等女儿有幸抄录完毕后就被图书馆作废处理了。
且因为这书的原本也是手抄本,并非正规刊印,所以除了留下一个作者名,其他一律不可考,夫妻俩纵使有心也无处用,只能把这份感激默默放在心里。
如今有缘得见原书正主,夫妻俩都觉得应该好好感谢一番,也全了自家一份心意。
苏厚德这边就更激动了,他没想到当年革命时被人一股脑当宝贝抄走的得意之作,居然跨越千里,到了眼前这家人手上。
想到时隔十多年,还能看见自己半辈子心血,老爷子激动得满脸通红。
两边这下就像对上了暗号,一时也顾不上别的,直接热络地攀谈起来。
苏卫华上前一把握住苏厚德的双手,“苏叔,这可真是天大的缘分,我们一时没想起来,原来您就是《料经》的作者!您这本书可是帮了我家不少忙,今天我一定要好好谢谢您老人家!”
苏厚德直摇头,“可不能这么说,要说谢也是我谢你们!这本书在我手上丢了十多年了,我本来已经不抱希望,没想到能被你们捡到!我老汉有生之年还能看见它,也算全了我这辈子最大的念想了!”
他说着,就转头对孟知祥憨憨地笑起来,“姐夫,你听到了吗?我的《料经》找到了!”
孟知祥尤带着几分病容,也回给他一个欣慰的笑容。
苏丽珍看他们说的热切,便忙嘱咐苏小麦上楼把自己抄写的那本《料经》拿下来。
苏小麦不放心她,再三确认她没什么问题后才点头离开。
苏丽珍目送她转身上楼,发了几秒钟的呆,等收回目光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方雪白的手帕。
“擦擦眼泪吧。”
她循声偏过头,却不期然撞入一双格外深邃的眼。
她不由蹙了下眉,沈瑞是什么时候走过来的?而且还离得这样近。
对方高大的身材几乎将她整个人笼罩住,她极不喜欢这种仿若身处在别人阴影下的感觉,尤其这个人还是沈瑞。
人们都说沈瑞是真正的豪门贵公子,长得好,人聪明,彬彬有礼,待人如沐春风,可只有苏丽珍看过他那冷漠得,更甚寒冬凛夜的眼神。
她漠然收回目光,淡淡道:“不用了,谢谢。”说完,看了眼还在说话的父母和苏爷爷他们,就快步走向包厢旁边的卫生间。
洗手池上有一面方镜,苏丽珍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倒影,因为之前情绪过于激动,她的脸依然有些发红,眼睛和嘴唇周围更是泛起了一圈红点。
这是她的老毛病,因为皮肤过于白皙,每次一哭就会起红点,看起来就像过敏一样;再加上之前的泪痕,真是格外狼狈。
想到自己之前这副样子不知道让父母和姐姐多担心,她就格外讨厌这么失控的自己,赶紧拧开水龙头,狠狠搓洗了几遍。
等再抬起头时,脸更红了。
苏丽珍:……
没敢在卫生间耽误太长时间,正好她出来的时候,苏小麦已经把书拿下来交给了苏卫华。
苏卫华又郑重地把书交到苏厚德手上,有些歉疚地解释道:“苏叔,您原先的那本,珍珍发现的时候就已经不太好了,所以这本是她自己抄的,里面有几个方子也有一点缺失,希望您不要介意。”
苏丽珍当时默写这本书的时候,是用百货商店能买到的最好的笔记本,8开大小,大红色印花塑料封面。
苏厚德颤抖着手接过笔记本,翻开第一页,看到那工整秀丽的“料经”两个字,瞬间红了眼眶。
这本书不仅仅是记录了他毕生所长,更是承载了他大半辈子里最快活的时光。
看到它,就像看到过去所有美好的点滴,所以当身边的亲人一个个离去,连这本书也不能幸免而被人蛮横掳走后,他是真的再没有勇气动笔重新把它写出来。
如今,当这本书以另一种形式重回到他手上时,就像打开了记忆的闸门,与昔日的亲人们能再次相见,尽情诉一诉这些年的辛酸委屈……
老人双手紧紧攥着这本笔记,泪水几乎是一滴接一滴地砸在上面。
孟知详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劝解几句,只是不知想到什么,轻轻碰了碰胸口的位置,眼睛也慢慢湿润了。
苏丽珍看着苏爷爷如此,直觉心疼得不行。
她太知道这本《料经》对苏爷爷意味着什么。
他老人家这一生命运坎坷,历经磨难,其实没过过多少舒心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