孰料,小楚暄听闻以后,脸上竟露出了笑容,满心满眼地崇拜:“真的吗!义父您是不是要去做大官了?暄儿、暄儿可以跟您一起去吗?”
楚浔差点儿又呛住,不可思议地看着这“小白眼狼”,又瞅了眼张仪。
察觉到父亲的视线,小楚暄方才还兴奋,突然间头顶压来一道凌厉的目光,他后颈生凉,缩了缩脖子,说话的声音也逐渐轻了。
这时张仪站到楚暄身前,挡住了楚浔的视线,他摸了摸小楚暄的脑袋,温和地笑道:“对,义父要去秦国了,但是秦国太远了,义父要先去,等做了大官,义父驾马车来载暄儿过去,好不好?”
有了张仪的庇护,小楚暄胆子也壮大了,又听到坐马车,立刻就兴奋了,点头如筛糠:“好!好!义父一定要说到做到!”
张仪蹲下身子,目光与小楚暄平齐,许诺道:“暄儿,等义父做了大官,一定让你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带你去各国游走,威风威风!你愿意相信义父吗?”
“相信!义父最厉害了!暄儿就在家里等义父来接我,义父可不能食言啊!”小楚暄乐得咯咯直笑,说罢,拉起张仪的一只手,将自己白白胖胖的小指勾过对方骨节分明的无名指,又用拇指的指腹往张仪的拇指指腹上用力摁了摁。
张仪不解地看着他,觉得好笑,问道:“暄儿这是做什么呀?”
小楚暄看着二人的手,解释道:“我前些时日路过巷子口,见有几个孩童在一同许诺着什么,他们许诺后便互相做了这个动作,听其中一人说,这手势做完后一定能够心想事成,而且许诺之人不能食言,否则愿望就破了。”
张仪听完愣了,瞬间哈哈大笑:“好!好!”边笑边拉着楚暄的小手往对方拇指上摁了几下,摸了摸楚暄的脑袋:“这是义父和暄儿约好的,今日所言,绝不食言!”
小楚暄嘻笑地“嗯”了声。
楚浔看着二人傻乐着,又做出些莫名其妙的手势,冷不丁来了句:“幼稚!”却也是扬起笑容,招呼着二人进屋吃饭。
一道白光闪过,周围的环境开始模糊、消失,一道声音自耳边响起:
“安羽……你的字,似……飞鸿之……羽翼……于……乱世中……随遇……而……安……”
“爹!”六岁的小楚暄半跪在榻前绝望地拽着父亲的手晃了晃,他哭得浑身发抖,那握着的手渐渐垂下,榻上之人闭上眼,离开了人世。
那日午后,小楚暄独自一人抱着腿,蜷缩在父亲榻前,浑身冷得颤抖,眼泪一个劲地往外冒。
片刻后,他听见院门打开的声音,他抬起头望向门外,模糊中看见了那个三岁时见过的男人,正立于庭院中,阳光打落在男人的玄色长袍上,袍间笼罩着金色的光芒,他的脸上现出熟悉的温和可亲的笑容,那笑容映着阳光无比温暖。
小楚暄抹掉眼角的泪水,不知为何那笑容突然让他觉得不那么冷了。
男人走进屋,走到他跟前蹲下身,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说道:“暄儿,我来接你了,义父带你去秦国,以后会好好照顾你。”说话间将他揽进怀中。
小楚暄在他怀里抽了抽鼻子,眼泪像掉了线似的从眼眶涌了出来:“暄儿……以后……没有爹了……”
张仪轻拍着他的背,语气沉稳得令人安心,“有的,从今晚后我就是你爹。”
小楚暄抱紧了他,觉得这个男人的怀抱很温暖,就像自己的父亲那样,他的笑容很亲切,仿佛在他面前无需任何防备,甚至比严肃的父亲更有安全感。
“义父……爹……”
林辙先时听见内里传来窸窣的动响,立刻来到床边见楚暄拧着眉,微缩起身子,他便跪坐在床边,替他抚平紧皱的眉头,孰料楚暄突然拽紧了他的手,泪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林辙一惊,楚暄似乎梦魇了般,抓着他的手的力度大得惊人,甚至能听见骨节摩擦的声音,泪水不断地溢出眼眶。
“哥哥!”林辙看得慌了,看着自己被抓得生疼的手,又看向楚暄,旋即翻开被子躺到楚暄身边,一把将人揽进怀中,轻轻擦去楚暄脸上的泪水。
“义父……”楚暄无意识地往他怀里钻了钻。
“哥哥别怕,我在这。”林辙搂着楚暄,轻轻摸了摸他的头,过了一会儿楚暄的呼吸平稳了,手上的力气也松了,但仍握着,又昏睡了过去,林辙才松了口气。
次日,林辙来到医馆。
“大夫,为什么吃了您的药后,哥哥老不醒?”
“嘿,你怎么说话的,好像是老夫害了他似的。”黄老大夫不满,问道,“他烧退了吗?”
“退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林辙挠了挠头。
黄老大夫眯着眼:“那不就行了?老夫当初开的不就是退烧药吗?”
“可是……哥哥为何还不醒啊,您可以去我那儿一趟吗?反正这个点您这医馆也没什么人,我骑马带您过去,很快的。”
黄老大夫瞅了眼门外的马匹,那马背快与他头顶平齐,不禁一哆嗦,挑眉道:“为何我过去,不带你哥哥来?”
林辙:“哥哥病着,不能受颠簸。”
黄老大夫不满地吹直了胡子:“那我就能颠簸了?你看我这一把老骨头,还没到你府上,都颠坏了!”
林辙:“不会的,我骑马很稳的,您不必担心。”
“得了得了,老夫自己有马车,你驾车载老夫过去吧。”老大夫又质问,“你会驾车吗?”
林辙如实说:“我没驾过,但我可以试试,应该和骑马差不多。”
府外。
林辙撩开门帘:“大夫,到了……”他一惊,只见老大夫整个人瘫坐在座椅的一角,眼珠子向上瞪,面色惨白,嘴微张着,内里似有白沫翻滚。
林辙吓了一跳,快速坐到一旁,将他扶正,“大夫,您还好吗?”
老大夫重重喘了几声,嚷嚷着要喝水,林辙将他腰间的水囊解下递给他,老大夫喝了几口才活过来,声音发颤道:“小、小伙子,你过去在哪儿学的骑马?”
“哦,我骑术是从军时师父教我的,我之前骑的都是战马,沙场、平原、山地、丘陵我都骑过。”林辙一脸自豪,嘻嘻笑道:“所以和您说了我骑马很稳,绝不会让您摔着。”
老大夫听完面呈菜色:“你快、快扶老夫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