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微闻言心中愈发慌乱,挥舞马鞭的力道加重。
昭雪台本设立在明镜司旁,后常有人好奇,无论男女老少都常在旁边晃悠。胆大者甚至还登上去,不敲鼓。
后来江淮直便派人为了座矮墙,若要击鼓,需得从明镜司大门入。昭雪台本就高,所以真有人登台击鼓,围墙外面的人也都能看见。
等到了明镜司门口,她勒紧缰绳。马匹前脚抬起,扬起一片尘土。
她慌乱地下马朝着明镜司跑去,到大门口时被人拦住。
“什么人,胆敢擅闯明镜司。”
面前的两个明镜司司使将手中的剑横档在宋时微面前。
她今日穿的是女装,没人认出来她就是前两日在明镜司到处乱走的小伙计,只是她现在没时间同他们慢慢解释自证。
“让开!”宋时微一把将两人推开,想要硬闯。
两个司使眼看就要拔剑,好在丁原和阿雾她们及时赶了上来。
念春将府里的令牌拿了出来:“这位是江掌司使的夫人。”
那两人拿起令牌仔细看了看,还未等他们说话,宋时微已经冲了进去。
好在两人也没用力拦着,只是有一个人跟了上来。
江淮直站在高台下,看着琴娘子正一步一步的登上那昭雪台。她站在那鸣冤鼓前,看向摆在旁边的鼓槌。
伸出手去拿,却又踌躇了片刻。
“不要!”
身后传来喊声。
江淮直回头,宋时微正慌乱地跑了过来。步履急促,不见半分往日的坦然。
宋时微看见琴娘子看向自己,微风吹起她素色的衣玦。她眼中泪光闪烁,然后露出一个灿烂却又略显苍白的笑容。
在她跨过门栏的那一刻,毫不犹豫转身拿起鼓槌,敲响了鸣冤鼓。
“咚!咚!咚!”
一下一下,敲响了这场无声战争的第一次反攻。敲醒了这暗流涌动的京都城。也敲在了宋时微的心头。
鼓声响起,宋时微顿时就失了力,一下瘫软了下来。
江淮直连忙抱住她,让她整个人倚靠在自己怀里。
怀中的人因为刚刚跑了许久,哽着喉咙说不出话。只是眼睛直直得看着高台上那正在敲鼓的背影,一颗颗豆大的泪珠,顺着她苍白的脸颊翻涌坠落。
琴娘子转过身来,眼中的泪水倔强的不肯低落,脸上满是决绝。她看向皇城的方向,大声道:“草民春风坊琴娘子,今日登昭雪台,击鼓鸣冤。”
“状告当朝户部尚书秦晨,胁迫江都遗民,逼良为娼。伙同朝中众多官员狎妓,以谋私利。在得知恐有暴露,火烧春风坊,谋杀坊内数十人!”
墙外的百姓听闻皆是倒吸一口冷气,议论纷纷。
“草民侥幸逃脱,但终日惶恐难安。”
琴娘子说完这段话后,忍不住咳嗽起来。缓和好后,从怀中取出一沓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她将纸举起,继续大声道:“这是我所记得的,朝中涉事官员名单。一共三十二位,下至小小侍卫,上至二品尚书。”
“今日,以及草民以单薄之身。天理昭然,叩求陛下,还死去的冤魂一个公道!”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说罢便将手中的纸挥向人群,引得百姓争相抢看。
宋时微早已溃不成军,瘫坐在地上。她隔着满天的白纸,看着台上的琴娘子,嘴上不断哑声哭喊道:“不要,不要。”
很快就来人将琴娘子押了下来,走到宋时微和江淮直面前时,真心地笑了笑:“我此生,得以遇见大人和夫人,是我之幸。还望大人夫人,往后一切顺遂 。”
说完身边的人就将她架走。
宋时微想跟过去,却被江淮直死死的抱住。
“鸣鼓者,需由刑官带走行刑,不能过去。”
宋时微抬头看向江淮直,双眼猩红,她揪住江淮直的衣领质问道:
“你为何要允她来敲这鸣冤鼓,你明明知道她敲了这鼓后必死无疑,为何不拦着她!”
“你昨日如何同我说的,难道就忘了吗?”
“为了扳倒秦晨,人命在你眼里,都是筹码是吗!”
江淮直看到了她眼里的怨恨和失望,嘴唇一颤,似乎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只是低下眼眸,避开她的目光。
“我是这样的人,你不早就知晓吗?”
宋时微听到这句话后,整个人陷入怔愣。然后自嘲地冷笑一声,卸了力往后退了几步。
阿雾连忙上来扶住。
“江掌司使的手段,我今日算是受教了。”宋时微看向他,眼里满是薄凉。“你可知,她本可以活着的。”
一旁目睹全程的陈息看不下去似的,插嘴道:“夫人,若非如今,此案怎会有今日这般成效。为何要全怪在我家大人身上,你可知…。”
“住口!”江淮直打断了陈息的话。
宋时微扬声怒道,“这案件,虽然难办,但也不是就只有击鼓这一条法子。”她看向江淮直,“若是非得登鼓,那这鼓我替她敲了不就好?”
江淮直顿时呆愣在原地,双手下意识的握住,神色复杂的看向她。
“她与你无亲无故,你…为何愿意为她做到如此地步?”
宋时微看着面前满是震惊的江淮直,莫名的笑了
“原来江大人是不相信有人会对别人倾力相助?”
她直直的对上江淮直的目光
“因为呆在黑暗里久了,偶尔照来一束光就觉得是假的。你真是,何其可悲。”
说完便转身离去。
江淮直看着她的背影一步一步远去,这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
他内心涌出无限苍凉,自嘲地笑了笑
“是啊,这世道,何其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