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黎明前夕。
江云池瘫在床上,将那条细链绕在了手上。
屋内点了蜡,她转动着手腕,在光照下,那蓝由深至浅,由暗色转变为带着金属光泽的荧蓝。
她长叹了一口气,手也瘫软下来。
温烛正在一旁更衣,见状,回头道:“怎么了?从前不是常吵着要跟我们下山历练,怎么这次任务落在了你头上,反倒发愁起来。”
可不是嘛?
如若是单纯打架,她是十分乐意的。但这次,她要与那些个老奸巨猾的人迂回,套取些情报,最好能够成功达成巨额交易,直接与背后的商贩会面…真是脑到用时方恨少。
若是卡了壳,稍露了馅,她们能不能安全走出来都是个问题。
江云池苦笑起来,歪了歪头,恰好可以看见背对着她的师姐。
“不过师姐。”她疑惑道,“你为什么要穿成这样?”
温烛正往外套着一件黑色的纱衫,里头只穿了件抹胸,搭配宽松的裆裤。她闻言,系带的手却是一顿:“任务需要。”
江云池还是不大理解,但没再说话了。
系好面纱后,温烛便向还在兀自忧愁的某人走来,单膝抵着床沿,牵起她的一只手:“走吧。”
江云池挣扎了会儿,仰天长叹了一声,软绵绵地向一旁滚去。
那床本就不大,没翻几下便到了头。她的后背抵在床尾,手就要一并向那儿甩去。
往后打的一瞬,却被人手急眼快地握住了。
温烛侧坐在一旁,将她的手轻轻地放了下来:“可是害怕自己说错做错?”
江云池撇着嘴点了点头,眼睛无神地看向某一处。
事实上她很紧张,前所未有地。从前做得再差都有师姐师兄他们兜底,这次面对的是一个庞大而未知的组织,连师尊都觉得棘手,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不知深浅。
脸突然被人捏着往下拽了拽,她下意识看向师姐。
“唔?”
“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你被歹人绑了去?”
江云池回忆了一会,好像确有其事。她挪开了温烛的手:“记得,你冠笄那天。”
“其实那歹人并不是被宽恕了…是我放走了他。”
“…”
“如果你害怕自己出错导致计划失败,那我想告诉你这没什么,世界上没有比我更罪孽深重的人。
若今日我们失败了,明日我们还可以换个身份,换个模样再来。再说了,这件事就是师尊也尝试了很多次,理论上,成功才是小概率事件。”
“师姐…”江云池忍不住笑了起来,没问为什么,“你真的…很让我意外。”
这下她能肯定了,师姐不是话本里传唱的正派角色。
这就像在剔透的水晶里发现一抹暗色,看似是残缺的部分,却会让你忍不住盯着看,到最后会发现,它竟成了不可或缺的增色。
温烛的眼神飘忽了一阵,垂着头,一边无意识地捏着她的手,像是在习惯性地找着肉垫:“嗯…我就是想说,你不用有负担。还有,相信我,你不小心丢失的每一处,我都会在后面捡回来。总会有办法的。”
江云池终于起了身,反握住温烛的手。视线下意识落在温烛眼角的那颗痣上,顺手点了点,隐了去:“走吧。”
…
仙音阁就位于黑市的一侧,虽然禁闭着门,却能透过窗纸看见微弱的昏黄烛光。
指引她们的那人只与阁中人密语了几句,便匆匆离去了。
那是一位身材丰腴的婆婆,半夜被吵醒也没有露出丝毫不悦的神情。
她只稍打量了她们一番,扯着嗓子向大堂台前的小二喊道:“云儿的客人,让她仔细着招待。”
她抬手掩了掩嘴,起了倦意,便头也不回地上楼去了。
“这边请。”
那人手里捏着个牌子,刻着些图案,亦或是是符号。
“云儿姑娘一次只接待一位客人,这会儿应当是还在待客的,二位稍在门外候着。”他将手里的木牌交予了门外的侍女,门开的一瞬,她匆匆向里瞥了一眼,只来得及看见正对着门的那张桌上坐着一位裹得极其严实的人。
身段看上去像是位男性,这应该就是所说的“上一位客人”。
“卯时云儿姑娘就该歇息了,若是恰好错过了时辰,还请二位不要责难。”
好在她们并没有等太久。
那人同侍女一起出来了,他微扶着帽檐,偏着头,从她们身旁快步走了过去。
他的手臂恰遮挡住了她的视线,再加上那层黑纱,实在很难叫她看清楚。但她闻到一股似有似无的苦味,有点像放久了的草药,夹带着艾草的熏香。
她就要进门,侍女却将跟在她身后的温烛拦了去。
“我家小姐一次只待一位客,烦请这位姑娘在外等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