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城戒严,百姓惶惶不安,西市东市也再不复之前的繁华,一入了夜,街面上的铺子早早的关了门,只有零星的几个商铺还开着。
夏日来袭,羊汤馆的生意不算好,一条街六个卖羊汤的铺子打烊了四五个,唯有一家还亮着灯,里面客人少的可怜。
卫老头儿在后厨忙活着,大锅中的羊汤‘咕嘟咕嘟’冒着泡儿,铺面紧挨着门口的一张小桌上坐着个年轻人。
一身深色家常袍子,身无华物,正低着头喝汤,夏日炎炎,羊汤刚刚出锅,他喝的很慢。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口传来脚步声,走进来一个身形浪荡的男子,一进门,便不客气的高喊一声:
“来碗羊汤,多放葱末。”
说着,便背对着坐在门口单人桌的年轻人身后,男子一身的酒气和胭脂香味,翘着二郎腿,不满地抱怨着。
“如今就连找个姑娘都要偷偷摸摸的了,可真是憋屈死了。”
卫老头儿把羊汤端上来,上面铺着厚厚的一层葱末,味道浓郁又呛鼻子。
“郎君吃好。”
卫老头儿招呼了一声,便又进了后厨忙活,韩惟仁喝了一口气羊汤,葱末的辛辣呛的他眼泪都出来了。
“真是好汤,够辣才够味!平日里吃的寡淡,嘴里都淡出鸟儿来了,快把人快憋疯了,一刻也坐不住。”
紧邻门口单人桌上的年轻人手上的动作一顿,慢慢抬起头来,露出小半张脸,眉目清秀,略带了几分文弱。
“加了葱末,风味不同。”说着,他回过头,对着后厨忙活的卫老头儿道:
“也给我来一点儿葱末。”
韩惟仁瞥了他一眼:
“旁人不加,你也不加。非要旁人加了,你才肯加吗?”
那年轻人低低地笑出声儿来:“谨慎些总是好的,更何况郎君你喜食葱末,我更偏爱清汤,不如郎君有本事,敢食辛辣,面色不变。”
正说着,卫老头儿拿上来一个小碟子,里面装满了葱末。
只见那人将一小碟子葱末全部放入羊汤中,拿起勺子喝了一口,刺激的味道充斥口腔,他忍不住咳嗽起来。
苍白的脸渐渐变温红,连眼泪也呛了出来,缓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
“果然与众不同。”
韩惟仁看着碗中漂浮着一层青白相间的葱末,顿时间就没了胃口,眉宇中多了几分严肃:
“放了那么多葱末,怕是你应付不来。若不食辛辣,到最后收不了场,又该如何?”
“放心,收得了。若是收不了,我拿命去收。”年轻人掏出帕子擦着嘴,脸上的红温渐渐褪下去。
韩惟仁冷笑一声:“你的命又值几个钱了,真是可笑。”
他将勺子扔进汤碗中,汤汁四散在棕褐色的桌面,起身朝着门外走去,路过那年轻男子时,恶狠狠地低声撂下一句。
“你最好是有把握!不然…..哼!”
“放心吧,韩家满门书香清廉,是傲骨忠臣,我不会让你背负逆臣的名声连累整个家族。”
韩惟仁听罢,默了一默,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最好是这样。”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消失在黑夜的长街中。
卫老头儿走了出来收拾碗筷,看了一眼几乎未动的羊汤,不满的骂道。
“糟蹋好东西,连汤钱也没给,真是个狗东西!”
年轻男子笑笑,从衣襟口袋掏出铜钱放在桌上:
“我替他给。”
卫老头儿伸手去拿,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卫老头儿一愣,便听他低声道。
“天热了,羊汤馆该歇些日子了。”
…….
出了羊汤馆,他一路朝着北坊街的方向而去。
柳府依旧是柳府,不过不再是太府寺卿的府邸,而是状元郎的柳府。
董力早早就在书房门口候着:“郎君。”
柳风从从怀里掏出早就写好的信:“给殿下的回信,亲自送到他手中。”
南嬷嬷端着汤盅,见董力走了,才敢上前,如今柳家是靠柳风从一人撑着,兴许是当官,身子的威严越重,连南嬷嬷有时候瞧他都畏惧的很。
“郎君,这是夫人亲自熬的,叫送过来给您补身子。”她说着,却在柳风从身上闻见一股羊汤味。
“好,我一会儿就喝。”柳风从喊住要告退的南嬷嬷,叮嘱道:
“告诉阿娘和妹妹,这些日子不要出去了。府里的下人也要严加看管,最好是屯一屯吃食。”
南嬷嬷晕呼呼的,直到独自走在回后院的石子路上,才慢了半拍的反应过来,心下惴惴,瞬间冒了一头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