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来这荣娘在山寨里确实是深受爱戴。
只是她大着肚子实在是不怎么方便,露面了片刻就回去休息了,坝里只剩她夫婿周海在主持。
“今天啊,我是真高兴。”酒过三巡,周海脸颊上挂着几分醉意,他站在板凳上,一把搂过坐在自己身边那个白净的青年,对着众人说道,“我弟弟,荣庆,过几天就要娶媳妇了,这可是咱们寨子里面的大喜事啊,到时候咱们不醉不归!”
男人们吹着哨子欢呼着,“不醉不归!不醉不归!”
而女人们则都朝着坐在角落里的梅仁投来了目光。
寨子里面就这么多人,多只蚂蚁都数得出来,何况是多了梅仁这种模样出挑的女子。
听说抓到山里后吃好喝供着,还找了个丫鬟来伺候,天没亮,鬼混了十多日的二当家终于回来了,头一件事就是去见这姑娘,可见多心急。
于是不到半天,整个寨子就都传遍了大姑娘的夫婿昏了头,帮了二当家掳了民女上山,干了恶霸才干得事。
呦呦呦,专门下山就干这事,啧啧。
哎呀不对不对,是二当家看上了人家,宁可去入赘也不当光棍,这事啊,还是他求着他姐夫去说的媒呢。
众人在那七嘴八舌,各说各的。
几个年纪与荣庆差不多的青年凑在酒桌上议论着,“咱们二当家可真是有福气啊,去当赘婿都能找个美娇妻。”
“什么美娇妻呀,那可是去入赘的,谁去当美娇妻还说不准呢。听说二当家还收了一笔彩礼钱呢,要不今天这个席面怎么办得起来?”一个脸上有疤的胡子男笑嘻嘻的说着。
说罢周遭的几个汉子都笑了。
大当家荣娘是当之无愧的老大,大家伙儿都信服,可她那个弟弟荣庆就不是了。
虽是长了一副好皮囊,却是个游手好闲的主,跟寨子里几个身无长处的男人整日鬼混在一起,身上有两个闲钱就要去城里逛窑子,偷妇女,有时候色心犯了,连寨子里的女眷也敢骚扰。
要不是有大当家的丈夫周海替他遮掩着,就他惹的那些事,大当家不把他给打死了才怪。
只是荣庆并不觉得这是什么罪证,他本就是土匪,不打家劫舍,偷鸡摸狗,奸淫掳掠,他还能干嘛呢?
和他有着同样想法的还有好几人,都凑一桌子在那讲着荤话。
沈殓远远看见了那传说当中的二当家,这二当家确实是如阿桂嫂所说,是个难得一见的俊后生,长得星眉剑目,唇红齿白,就是多看几眼后总觉得对方哪里怪怪的,“他怎么看着……”
“看着什么?”
“没什么,”沈殓把那“猥琐”二字吞回了肚,问身旁的梅仁:“你真是真心想要这二当家给你入赘?”
那荣庆好看是好看,但梅仁若是真嫁了他,莫名其妙就有了种鲜花插在牛粪上的感觉。
只是这话有点难听,她读书人说不出口。
但梅仁不是读书人,再难听的话她都能说出口:“我不跟他成婚难道跟你成婚啊?”
“不了不了,我一心科考,无意成家。”沈殓连忙拒绝道。
真是给了杆子都要往上爬了,梅仁冷笑道:“你不是说你这次科考无望吗?怎么这会儿又要为了科考而不成家了?这几日你我夜夜睡在一张床上,你敢说你对我没有动半分心思?现在我给你机会了你又说不愿意。”
她点评:“真是薄情寡义啊。”
“……”
沈殓想说自己真没有动半分心思,但话都到了嘴边又给闭上了,她自知自己说不过梅仁,便闷着头不吭声。
但隔了一会她还是没有忍住,又小声问梅仁:“你真要成这个亲啊?”
梅仁大抵也不是那么的心甘情愿,在那支着下巴不爽道:“不成亲怎么办?难道真和你一起从后山上滚下去,别人殉情,咱们殉腿?”
“要是有别的办法就好了。”
“能有什么办法?”梅仁刻薄道,“人家是土匪,又不是教书先生,还给你我讲道理。就他们这样,除非这二当家死了,不然这亲就得成。”
这话说完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然后转头看着沈殓那张从死人墓里爬出来的衰脸,小声提议道:“你不是缺钱吗?要不你去杀了他,我给你五十两,和招这赘婿的彩礼一个数,不亏待你。”
沈殓拉着个脸没表情地盯着她。
“……还是你也想入赘给我?”梅仁看她脸色看,懂了,于是静默了片刻,仿佛下了什么决心,叹道,“…也不是不行,你虽容貌欠佳,但我也不是全看脸,你吧……诶诶,好歹是个读书人,比那土匪强,行吧行吧,事已至此,没得挑了。”
沈殓:“…倒也不必如此为难自己。”
“世道艰难呐,不为难自己不行啊。”
“……”
后半程吃席梅仁总觉得沈殓看她的眼神不对,等席面散了,沈殓才又正常了。
二人一道归去,一人睡床,一人睡板凳,一夜顺当。
结果第二日天刚亮,她们住的小院就被人砸开了,闯进来三个黑脸汉子,二话不说,拿着绳子就把她二人五花大绑了起来。
刚爬起来就遭了变故的沈殓摸不清状况,只能一口一个“好汉绕命”,又竖着手指在那发誓,把自己干得破事全交代了,“昨天晚上我就只拿了一个肘子回来,末了还分了半个给她,她可是你们二当家未过门的夫人啊,吃个肘子不碍事吧?”
被指着的梅仁大怒,“那还不是你吃不完非塞给我的?!”
“你还敢提二当家?带走!”为首的黑脸汉子呵斥道。
梅仁想说话,被一瞪,也不敢说话了。
于是二人就被绑着一路去了山寨的正堂。
一进去就看见厅的正中间放了个单架,上面躺着个人,盖着白布露着脸。
气息安详。
——是二当家荣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