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不是不想动,而是她早就不能、也根本动不了了。
一点月影自火烧云后探出头来。
不知从何时起,阴云密布,天色昏暗,风沉淀在空气中,连空气也凝固。
凝固成一块包裹着所有人的琥珀,时间也成为有形的存在,徘徊在所有生灵身边。
萨可瑞一点一点抬头,她看到站在她对面的大祭司。
她的干妈。
那才是高塔真正的核心,准备了近百年的后手。
她也是个祭品,是萨可瑞献祭失败后的保障。
无论如何,神明都会到来。
大祭司终于动了,在所有人都不能移动的当下,她堪称悠闲地缓步走来。
悲伤却在同一时间涌上萨可瑞的心头。
她还没来得及跟她抱怨“你怎么这一百年都没来看我”,或是说说她还很小的时候干过的蠢事,又或者是妈妈当年失败的计划……
现在全都没有可能了。
那个在她面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声纵容她,假装很严厉但是拐弯抹角提供信息的干妈,再也不会回来了。
神明朝她走来。
冰原之上,狂风裹挟着细雪和冰屑奔涌而来。
萨可瑞再也无法承受这样的压力,理智和大脑一起,在冰川下沉沉坠落。
她跌坐在地上。
被破坏的秘纹阵法已经不再运转,但一部分自成体系的循环还在运作,维持着无用的功能,在苟延残喘的边缘挣扎。
书从她怀里掉出来,硬质书脊砸在地上,沉闷的声响短暂唤醒她的意识。
之前在牢笼里的时候,萨可瑞曾和山桔讨论过这个问题。
也许是环境的影响,比如对面有神之倒影,但她和山桔其实都更倾向于她自身的原因。
现在,验证这个猜想的时间来了。
祭品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像一条被抛掷岸上,疯狂汲取周围空气的鱼,徒劳挣扎,露出痛苦的表情。
萨可瑞随手抓起地上的武器,很巧,那是她唯一会用的短刀,近似匕首。
她看起来比将要攻击的对象还要痛苦。
在所有人像标本一样矗立原地的时候,萨可瑞摇摇晃晃站起来,握紧手中刀刃。
她朝神明挥刃。
刀刃倒映出月影,于是这一刀也好似弦月。
神明是不会流血的,但神寄宿的,那曾经属于人类的躯壳会。
被刀刃穿透的,人的身体正在汩汩流出鲜血,血泉仿佛没有尽头,她——祂的表情也毫不痛苦。
萨可瑞露出接近哭泣的表情。
她的猜想没有错,在付出了她如今唯一的亲人的当下。
书无风自动,缓缓掀开一角。
拥有朝神明挥刀的勇气,才拥有打开这本书的资格。
*
荔安雕完最后一个悬挂在树枝间的小石雕。
那是一条身体僵直的蜥蜴。
在不眠不休雕刻了这么多天之后,她终于感受到了一点困倦。
荔安放下刻刀,转身朝楼上走去。
她准备休息。
至于那个尚未完成树干部分的雕像,还是先放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