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哥。”
“伏哥?”
“伏哥!”
施黎的声音猛地钻进伏野的耳朵,餐厅的音乐也有些震耳欲聋。
“想什么想的这么认真。”施黎把手里的易拉罐咣当一下丢进垃圾桶,推搡了一路好不容易来到伏野这边,然后一屁股窝进皮沙发里,闭了闭眼睛,“刚喊你半天都没反应。”
“没什么。”伏野盯着施黎的脸,这小子确实没怎么变,以前喝了酒眼睛就红,这么多年过去了,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别喝大了,不然晚上回去跟你爸妈不好交代。”
“有什么不好交代的。实在不行,你就直接跟我回去呗,反正以前高中的时候,你跟上上没少去我家,我也没少去你们宿舍……我爸妈他们哪怕不信我,都会相信你俩。有时候我都怀疑我不是亲生的,你们才是……”
看得出来,施黎是真喝多了,满嘴胡话。
伏野这才偏过头往刚才沈雨上坐过的地方看,可惜,那里已经空了。
“已经走了啊……”伏野自己都不知道这句并非疑问。
“走了……谁走了?”施黎鼻尖越来越红,整个人都有些不清醒,他按着伏野的胳膊重新爬起来坐好,然后从左看到右,最后终于捕捉到伏野目光所在的那个空位置。“哦,你说上上啊,他走了,好像是男朋友来接了。”
啪嗒——
伏野指尖夹着的烟又掉在了地上。
这次,伏野没跟之前那样。他捡起烟,取了张抽纸擦了擦橙黄色的过滤嘴,打火机的火焰从圆孔里跳了出来,把微卷的烟丝彻底吞噬,白烟缭绕,伏野微微闭了闭眼。“哦,我又没问他。”
这是他七年来头一次碰烟。这滋味,说不出口的陌生。
“切,看吧。我就知道你之前说的都是糊弄我的屁话,烟这东西吧,哪能有那么好戒的。”施黎也摸了一根烟过来,从伏野手里抽走了打火机。“诶,伏哥,刚刚来接沈上上的那个男的,我见着了。”
伏野不知道施黎这话是什么意思。除了沉默,他不知道该回应些什么。好像从以前面对沈雨上的时候,他都在做着无所谓的挣扎和让步。
“所以呢?”伏野的声音沉稳地有些不像他。
“什么所以呢……难道你就一点都不好奇上上现在的男朋友到底什么样?会不会为他戒烟,为他翘课,甚至为了他都──”
“施黎,差不多得了啊。”伏野皱着眉打断了他。“你喝多了。”
“……”
伏野说的不对,施黎觉得自己现在才是最清醒的。
酒精和烟这两个东西好像能带他回到很久以前那个夏日的午后。
那时候恰好是午休,伏野大概是昨天晚上没有睡好,整张脸都埋在胳膊里,时轻时重的呼吸扑在没写完的练习册上,沈雨上就跨坐在伏野前排的凳子上,手里拿着铅笔,半眯着眼睛对着熟睡中的伏野一顿比划,然后忍不住伸手把他头发里的碎纸屑给挑了出来。
施黎就不太一样,他从小就不安分,周围的人都在午睡,他倒好,在教室里光明正大抱着手机玩游戏,偶尔还会笑出声,然后沈雨上就会轻轻推开施黎快要撞到伏野的胳膊,说“你别烦他”。
“我……没喝多,我这酒量怎么可能喝多。”施黎隔着外套拍了拍伏野的肩,最终决定不再提关于沈雨上的一切。
他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算了,不扯那些有的没的了,伏哥,你酒店订好了没?没有的话今晚去我家吧,反正你知道的,我家最不缺的就是房子,你想住哪,二经沿海那边的空房子?还是二经市区离体育馆最近的那套?”
“随便。”
伏野其实对自己住哪一点兴趣都没有,在他最难熬的时候,只要有张床,他都能凑合大半个月。
尽管那个空间十分逼仄,光线不好,到处充斥着异味。
“行吧,那这样,这几天你就听我安排。我带你去玩,怎么也不能让你白花那3000多块钱,我巴不得你吸我的血吃我的肉呢。哥们我以前就说过,不管以后怎么样,我都能养你两。”施黎起身拍了拍微皱的衣摆,顺手把伏野从沙发里捞了出来,转头冲着隔壁还在拼酒的几个男生喊了一句,“诶,那什么,哥几个接着玩啊,我跟我伏哥就先撤了啊,以后有机会再聚。”
“施黎你这不行啊,这才哪到哪,下一场我们都找好地方了,你怎么要跑啊。”一个模样有些眼熟的男生同样站起来,可伏野记不清他的名字。
那男生给施黎丢了瓶矿泉水过来,本来想给伏野也丢一瓶,可能因为伏野现在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那男生往前走了几步,隔着人群把水递了过来。“伏哥你真要走啊,不跟我们续下一场吗?”
“不了吧,你看施黎那样子。”
“哈哈哈……施黎你这酒量还跟高中一样不行。”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同学也开始跟着起哄。
一来二去,光是道别就花了将近半个小时。
施黎被伏野架着胳膊直接塞进了副驾,扭头的瞬间,却在餐厅大门外的雨棚下看到了沈雨上,旁边站着另外一个男人。
施黎喝醉了酒,说话都有些大舌头:“哥,在雨棚底下站着的,是沈雨上跟他男朋友吧?挨得这么近,别是在接吻吧……靠,不知道这是公共场所啊……”
伏野的手突然抖了一下,把靠在他胳膊上的醉鬼直接塞进车里:“人跟谁在一起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我看着不舒服不行啊,本来还以为你俩会在一起……”施黎忍不住按了按眉心。
“那就闭上眼睛别看。”伏野侧过了脸。
也许是刚才突然提到男朋友这个称呼,施黎睁开眼睛把自己有些发软的后背用胳膊给撑起来。
“欸对了……”施黎深呼吸着,“你还记得高中音乐班那个叫梁煜清的么?就以前教你弹钢琴的那个。”
“嗯。”伏野随便应了一声,眼神依旧停留在沈雨上和那个陌生男人身上,“记得。”
“他吧……前两年,啧,不知道怎么的……人就突然没了,从检查出来胃癌到人没也就小半年时间……挺可惜的,还那么年轻。”施黎瞥了一眼伏野。
这事发生的那段时间施黎人还在澳洲,当时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只觉得震惊,然后犹豫要不要告诉伏野……可思来想去,最终还是没有告诉他。
毕竟伏野那会自己过的也是乱七八糟。
施黎眼神依旧盯着沈雨上那边,又说:“你现在对感情这事这么抗拒到底是因为沈雨上,还是因为梁煜清啊?我有时候真的分不清你到底喜欢的是谁。”
伏野闭眼往后一仰,呼吸频率不稳:“这里面又有梁煜清什么事。”
“没有么?没有你当时能找他学两个月的钢琴啊?”
“……”伏野沉默着。
见伏野不回答,施黎觉得这人多半是默认,他白了伏野一眼,忍不住叹息,“不过真是可惜了,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也对,坐在驾驶位的男人伪装的太好了,哪儿能见着他哭呢。
酒劲好像又上来了,施黎按了按太阳穴,整个身子往下缩了缩:“咱两这样子……今晚还是别回我爸妈那了,直接去沿海空着的那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