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少安中将啊,快些成长吧,宋陨星期待温少安独当一面的那一刻。
想到此处,宋陨星微微垂眸,俯视着面前的楚希明,良久,他盘膝坐下,与楚希明面对面四目相对。
“你一直在等我。”宋陨星说。
“我在想您什么时候杀了我。”楚希明微微一笑,从容不迫道:“在那之前,您大概率会来见我一面——就当做是告别。”
“你很肯定,我一定会杀了你么?”宋陨星亦莞尔一笑,声音轻轻的,像是真心疑惑,看不出丝毫威胁与杀意。
“我能知道,唐落现在怎么样了吗?”楚希明不答反问。
宋陨星愣了一下,轻轻叹气道:“你总是这样,无论什么人,他们的事永远放在你自己前面。”
他有时候都怀疑,这样一个明显的付出型性格的楚希明,真的是从小接受皇室精英教育的储君吗?
想是这么想,看在楚希明命不久矣的份上,宋陨星今天几乎是有问必答,“他很好,刚刚醒过来。”
“那便好。是我自作主张要带他走,上将其实不应该迁怒于他。”楚希明语含歉疚。
那个时候,时机虽然尚未成熟,但楚希明知道,一旦宋陨星班师回程,那么今后机会更加渺茫,无奈楚希明只能赌一把。
他想的是,放唐落回到暨淮,但是为了不让唐落威胁到宋陨星,他会在最后一刻废了唐落。
只能是对不起唐落了,他欠唐家两条命,到最后却不能一一还清,反而还要废掉唐家最后的血脉。
忠义两难全。
送走唐落,楚希明就会自缚枷锁,之后他的命运如何,全都交由宋陨星裁决。
却没承想,於若世早就知道他要做什么,也因此,反而害了唐落。
宋陨星对他说的话不置可否,他们相对而坐,宋陨星拍了拍他的肩膀,拎着从温少安那里顺来的两壶酒,你一口我一口地灌。
他们谈天说地,畅聊古今,天下大势也谈得尽兴,聊到许久以后的去处,开怀大笑,说着晚年并肩坐在山坡上一起看夕阳垂暮的无望的玩笑话……
他们心照不宣,短暂地忽视目下的境地,就仿佛还是从前每一次畅所欲言的场景,只有他们自己清楚,此刻的心境早已截然不同。
说着说着,醉意渐起,说话的密度不再那么高,两个人各自瘫在一面墙壁上看着后背对望,又无声地相视一笑。
陡然安静下来的空气里,楚希明突然就问:“当时,您回来知道我们跑走的那一瞬间,您是不是很恨我?”
“不然呢?”宋陨星歪头睨着他,“我以为没人比你更知道我对唐落的心思,你心思通透,最会明哲保身,我真没想到你能那么大胆。”
“那一刻,我其实挺想把你们两个一起轰成渣滓种在地里的。”宋陨星微微阖眸,声音里是明晃晃的庆幸,“还好我没有那样做,不然就后悔死了。但我还是很想一锤子砸死你。”
有恩有义是好事,可是楚希明偏偏背叛了宋陨星,还要带走他的珍宝。
因为幼时之事,极度不信任整个世界的宋陨星讨厌背叛,从前他认为背叛是他最不能容忍之事,要是有人敢背叛他,他决不叫那人好过。
但是这次,楚希明的背叛反而算不得什么了,因为相比背叛,他的珍宝才最重要。
敢偷走他的珍宝,他要叫楚希明后悔。
看到唐落和楚希明远远奔逃的背影的那一刻,心中汹涌的暴虐因子在那一瞬间滋生发芽膨胀成型,他控制不住地想要让他们的生命永远停留在那里。
幸好,他感谢当时的自己没有那样做。
过了一会儿,宋陨星道:“还要再见见温少安他们吗?”
“不必了,温少安很爱哭的,到时候你哄不好他,叫他闹起笑话坏了你那本就不怎么样的名声,可不就糟糕了。”楚希明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含笑,仿佛他们之间没有隔阂,仍旧是从前走马执剑的少年知己。
“嗯。”半晌,宋陨星轻轻应了。
来之前,宋陨星想过他们会说很多很多话,事实果然如此,多年的情谊谁也无法轻易地割舍掉。
然而世上没有永远的无话不谈,到了最后,他们走到对立面上,终有无话可说的那一天。
时光从无形的缝隙里一点一点地溜走,没有阳光的地下囚牢终年阴暗潮湿,唯有一盏昏黄的烛灯闪烁着发出微弱的光芒。
许久,宋陨星抬眸看他,像是要把他的样貌尘封在脑海里,从此再也不见。
他说:“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说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