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日子日复一日,很容易就能拖垮人的意志,唐落内心时常分成两面,一面极具诱惑地蛊惑他留下来,效忠宋陨星乃至俞襄,以换得从此相安富贵一生,一面疾言厉色地催促他逃出去,尽忠职守,保家卫国,永远记得自己叶落归根归到何处。
当然还有一种选择,冷眼旁观,作壁上观,然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刀一个,全都砍死,最后一家独大。
唐落什么都不选,他没有勇气去抉择,辜负旁人他做不到,永远只能先一步被旁人辜负。
或者潜意识里还在等待着那渺茫的救援,等到被迫知道自己被放弃的那一天,寒了心,才能鼓起勇气,做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选择。
今天於若世没有拘着他看书看剧,反而主动开口请他去偏院里走走看看,明晃晃地表明了主要目标就是洛雾,毕竟许久不见,难免心里挂念。
要说於若世现在最惦记什么,一则前线战况,二则楚希明疗愈情况,最后,就是唐落的精神状态。
前者他无能为力,楚希明那边也用不着他,唯一能全权令他整饬的,只有唐落,而且还事关重大,直接对最高上司宋陨星负责,他不敬业都不行。
“上将不日就要回城,洛雾情况好转许多,眼看脱离了生命危险,将养将养活个五六十岁没什么问题,等到上将回来,一定会赶他回揆事府,所以,能见一面是一面,现在多见见,免得以后再没机会。”於若世挑明了说。
唐落点点头,亦步亦趋跟着他走。
等他们走过去,才知道,还是来晚了一步。
於若世臭着脸问了晋观才知道,洛雾伤势好转,接下来不必再点名由他治疗,随便一个好点儿的医师都能保证洛雾痊愈,于是温少安便提出搬回自个儿府去,也省得宋陨星到时候撵他走。
“你真有那么大本事?”当着楚希明的面,於若世眯着眼睛与晋观找茬,语气不善,怀疑二字明晃晃地写在脸上。
其实,他只是在试图警告晋观不要给楚希明捣鼓什么稀奇古怪的药,毕竟前科摆在那里,於若世现在看晋观,就和看神经病杀人犯没什么两样。
晋观也不是软柿子,直截了当地说:“不才,救过来的人比没救过来的人多。”
“哦。”於若世从鼻子里哼气,以表示对晋观的不屑。
晋观受不了他的气,嘱咐楚希明一番,收拾箱子牵着看好戏看得正起劲的瓜瓤子往揆事府走。
或许他忽然发觉,还是待在揆事府钱更好挣,起码温少安那个小子心眼子不多,只要手里头捏着洛雾的性命,随便怎么骂一顿都不还口,不像於若世,撕破了脸皮之后,那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於若世冷眼看晋观走出视线所及的地方,才不会好心告诉对方,宋陨星即将回城,到时候,躲多远也得被抓壮丁再度回到上将府。
“若世一贯随性,不与人结仇,怎么今日这么暴脾气?”楚希明琢磨一番,声如温玉,轻轻问道。
“长得丑,脾气大,看他不顺眼喽。”於若世撇撇嘴,“不是什么生死关头的大病大患,我劝你也少和他来往。”
楚希明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并不多问,聊了一会儿,早晨份的药汤被仆从们端来,浓浓的苦涩药味蔓延在不大的房间里,於若世与唐落同时默契地后退一步,有想离开的念头。
反正今日也见不到洛雾了,於若世想了想,把唐落的链环交给一个士兵,吩咐着送了回去。
再转头,就见楚希明头疼牙酸的郁闷表情,毕竟,谁也不想每日三次,满嘴苦涩,舌头呷着一口黑色的浓药,强迫自己吞咽入腹。
“若世,留步。”楚希明叹口气,闭着眼睛一鼓作气咽下一大碗浓郁的苦黑色汤汁,舌头不自觉地分解味道,这个时候的楚希明简直柔弱到快要碎掉。
於若世眼疾手快给他塞了一颗蜜饯,幸灾乐祸地嘲笑起来:“自作孽,不可活。平时那么机灵,偏偏在刀剑无眼的战场上迟钝,没一刀抹了脖子去见阎王还不幸运?”
“再如何,也不能让上将有一丝一毫的伤损。”楚希明眼眸明亮,幽光一闪而过,只让人赞叹他的忠心与大局观。
“光脑给我看看如何?”楚希明抬眸,问道。
“你手腕上不是有一个?”於若世不解其意。
“看看你的。”楚希明抬抬下巴,“我病了,但军机军务不可无人管理,给你开个权限,暂且帮我看顾看顾。”
“怎么不找温少安?”於若世随口问道:“你也知道,我就一个不着调的医师,事关军政大事,你最好还是托温少安帮你,省得让我贻误军机,到时候我可担不起那罪责。”
“我本来也这样想过。但是,”楚希明定定看着於若世,余光瞥到愈走愈远只剩一个背影的唐落,终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般决然道:“但是他不适合。十三师军务繁忙,他忙得晕头转向,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喜欢的知心人,却又爱又恨不得触碰,所以我想,他需要时间来先安定自己的内心,定然是没有闲暇再帮我了。”
“若世总是谦虚,如若我没有记错,你当年辅修人类心理学,主修却是机甲操作与管理以及帝国军政要务学双学位,不知为何只堪堪做一名心理医师,埋没了才华,但现在也不算晚,人生在世年纪轻轻,何不拼搏拼搏,名扬四海,利誉双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