斛瑟罗令左右都退下:“什么事情搞得这么神秘?”
“那小子还搜到几封信,是京中的左玉钤卫翊府右郎将哥舒道元写来的,言辞中倒是很关照。”郭元振把袖中的信呈上,
“我听说,当时在王孝杰军中时,哥舒亶之父颇为照料哥舒道元,所以哥舒道元投桃报李,对哥舒亶也是关照有加。”
“哥舒道元按辈分算是哥舒亶的堂叔,照料些也是应该的。”斛瑟罗说到此处,忽而一顿,“哥舒道元如今还在京中?”
“是。他有军功在身,圣上甚是信任。”郭元振佯装犹疑一番,最后还是问道:“以卑职之见,这个哥舒亶是不是不杀的好?”
“这是什么话?”斛瑟罗皱眉道,“我就地正法了他,便是哥舒道元,能奈我何?”
郭元振忙端一杯茶水递给斛瑟罗:“可汗且消消气,您想,您这次回长安,与一众西突厥归降的贵胄难免有来往,您要是在这儿杀了哥舒亶,到时候见面尴尬不说,哥舒道元若是心中记恨,在圣上面前毁谤于您……这,难免会惹出不少麻烦。”
斛瑟罗略一皱眉:“那你的意思是?”
郭元振道,“不如就交给京中,叫三法司处理好了。国家法度在此,哥舒道元也不敢说什么。”
“倒是便宜他了。”斛瑟罗道,“罢了,且看长远吧,我就按照你说的上奏。”
“是。”郭元振低头称是,将要退出去,斛瑟罗又把他叫住了:“你刚刚那个属下的名字,是叫洛北吗?”
郭元振不提防他突然问起这个:“是,可汗陛下有什么见教?”
“哦,我是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倒好像在哪里听过似的。”斛瑟罗道。
郭元振心下一凛,斛瑟罗按照辈分算是洛北的同族祖父。虽然继往绝与兴昔亡两家素来不和,但说不定斛瑟罗听过这孩子的名字。
他不欲洛北暴露身份,替他分辩道:“这小子原是并州的一个郎中,一年前由当时还是御史的北庭都护解琬推荐到了军中。他的名字何时入了可汗的耳?”
“这我哪记得,许是多年前听过,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斛瑟罗揉了揉脑袋,“我是想说,他也算是救了我的性命,我这里有些东西,你代我赏给他吧。”
“那卑职就代这小子谢过了。”
郭元振离开馆驿,走出好大一截儿,才在街边的茶馆里找到了正在喝茶的洛北,他一拍洛北的肩膀,把他叫了起来:“在这儿躲清闲?”
“不敢。大帅和斛瑟罗谈得怎么样?”洛北问。
郭元振笑了笑:“继往绝可汗会将你我的结论上奏朝廷,顺便把哥舒亶交给三法司处置。我也会再上一封奏折,就说这个哥舒亶颇为配合,建议从轻处置发往赤水军充军。对了,斛瑟罗还赏了些东西给你。”
洛北点了点头:“这样属下对队伍里的兄弟也算有交代了。”
郭元振知道他还记着自己说他抢功的事情,不禁一笑,转开话题去:“这次你的功劳很大,不仅斛瑟罗要赏,我也会上书为你表功。”
“大帅,这次纯粹是运气好,称不上什么功劳,要是默啜在这,必让人把人犯带上来,与属下当面对质。”洛北摇了摇头,“那事情就复杂了,若要叫人信服,哥舒亶得吃不少苦头。”
“哦,这么说,你已经说服哥舒亶那头倔驴陪你一道演戏了?不对,这小子看上去不像个会做戏的,要是斛瑟罗真的召他来和你对质,你怎么办?”
“大帅。哥舒亶是个硬汉,属下没能说服他向斛瑟罗低头。不过,属下一般也不会和人犯串通,只是在问话的方式上做文章罢了。”
洛北道,“比如哥舒亶这个案子。哥舒亶当然不能承认自己是受人指使,但他总会承认与康孝哲有些来往。”
郭元振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因为有你禀报在先,又在问题里重重诱导,哪怕人犯最后不肯承认,斛瑟罗也会先入为主,认为他在抵赖。这便是‘疑人窃斧’的道理。”
“是,属下这点微末伎俩在大帅面前不值一提。”洛北笑道,“不过,这是个极为冒险的法子,不可多用。”
洛北说这句话是为了辩解自己从未在郭元振手下用这个手段。郭元振自然听得出来,他一边佩服洛北行事谨慎,一边哈哈大笑:
“你把斛瑟罗想得简单了。你想,若是此事在朝中被闹大,斛瑟罗丢失碎叶城的罪过便会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放到台面上来。要是有心人借此机会,参他一个凌虐部族,弃城而逃的罪名……”
洛北颔首:“所以斛瑟罗才想在凉州把此事处置了,最好有个幕后主使,将一切推到此人身上。”
“不错,孺子可教。”郭元振笑道,“有些事不上称没有四两重,上了秤一千斤都打不住。弃地失民,这么大的罪名,可不是一颗两颗脑袋能解决的了。斛瑟罗也害怕自己的脑袋一不小心就搬了家,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