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铃声窸窸窣窣在寂静的屋内游荡。
一只游魂般无主苍白的手从厚实的棉被中伸出,动作缓慢。那只手垂在床边,费力摸索着掉落在地的手机。
景映彦把手机贴着耳朵,下一秒迅速移开。电话对头是他的经纪人,李曼。
她正在发动她的惯用技能,“河东狮吼”。尽管手机已经偏离,那凶猛的怒吼还是成功穿透他的耳膜。
“景映彦!都几点了,你怎么还没过来?你知不知道陈导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导演,得罪他绝对没有你的好果子!”电话那头停顿几秒景映彦不在意得再次闭上双眼。混沌的脑子还未完全苏醒。李曼熟知他的尿性,气得又说:“你他妈的快点起来,大家都等着你。”
景映彦打了个哈切,将高举的手机收回,“李姐,我早就说了,只要这部剧里头有傅栖我就不演了。”宿醉的感觉不算好,嗓子沙哑得像卡了半斤痰。
这种不痛不痒的警告根本抵消不了他拒绝与傅栖演虐恋爱侣的决心。
不过显然他低估了李曼的底线。
她搬出了她最后的筹码,“你这么任性,景董知道吗?”
景映彦睁开朦胧的眼睛。这种警告式的威胁将他仅存的几分困倦打的烟消云散。
Z市的冬季总比别的城市来得晚,来势却异常猛烈。绵密如针织般的漫天大雪,等车的几分钟,雪粒堆积在他的羽绒服的塌陷缝隙里,头顶米黄色的针织棉帽上也落满了雪。
“好冷。”
景映彦抵御寒冷的能力呈现逐年下降趋势。
出租车的热气还未过瘾,他就得下车了。
他狠狠打了个喷嚏,脚步虚浮地踩在软脆的雪地上。松树傲然的分布在雪道旁。陈导向来是一位独行侠,对于拍摄相关的事他都打起十分精神。
上回是西伯利亚的高山,这回是个不知名的山上。
尽管生态效果满分,但是对于体能较差的景映彦来说,这条路一眼望不到头。隔了好久才发现一个小卖部。
景映彦面试的角色在一早就内定完毕,过来面试纯粹是做个样子,卖乖乖。
摄影棚是临时搭建的铁质大棚。景映彦探头,里头幕布环绕,摄像机全被蒙上了一层黑布。远处观望,黑压压一片。准备工作在前几天就全部完成,只差选角这个至关重要的任务。据李曼说,原本电影局是承诺电影在明年下半年上映,后来档期安排出了问题,迫不得已改到了明年新年。
距离新年也不过三个月,听说在现场的陈导火速黑脸,差点指着人局长鼻子骂。最后不知道谁的面子那么大,局里才改了口风,承诺了优先全国放映才解决了这件事。
两米宽的走廊挤满了冲破头都想出名的小明星,一个个争奇斗艳,等着看花落谁家。
景映彦是标准的十八线常驻糊咖,但他不在意能不能火。他拍戏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偶像和想要别人都喜欢他。他瞄了眼时间,时候尚早,不满的噘嘴。不懂李姐在乱发什么脾气,甚至搬出他爸让他束手就擒。
身边的小演员一个接一个得消失,紧张的气氛并未有丝毫缓解,人潮汹涌。有几个他瞅着不大眼熟的小明星紧张得上气不接下气,心跳跳动的声音砰砰作响。
他长腿一跨,随意得扫了一眼迅速低头,没想到。
“彭!”的一声。
景映彦傻眼了,脚背上传来沉重的压力不是假的。刚刚喘着粗气、面色发红的小明星此刻倒在了地上。
狭窄的空间迅速像沸腾的水,咕嘟咕嘟般人群全极具而来,几秒后又灵活得驱散,每人手里都紧紧捏着面试票据,眼巴巴望着报号口等着叫号,绷着一根弦。
没有人注意这个晕倒的人了,大家自顾不暇,只有景映彦这个闲人空闲得要命。
没办法,摔在谁身边就是谁负责咯,总不好见死不救吧。
丝毫不善良的景映彦蹲下身,细长的手抓住对方的领口,将对方的手臂架在肩膀,半侧头。
“哎,你还能听见我说话吗?”景映彦的语气说不上好,带着怨念。天气本来就冷,他现在还得跑到那么远的小卖部给这小子买糖。
那人眉头紧锁,痛苦得低吟了两声,浑身无力,但凡景映彦松手就会立马倒下的样子。
机会似乎及其难得,全身无力,唯独手紧拽排号单。
景小医生无奈得找了个可以平放对方的长椅,滑溜一下把人放上去。转头跑了出去。
与其说是跑,倒不如说是竞走,双手抡地起飞。
一出来,冰天雪地。极大的落差又促使他连打喷嚏,小脸一颤一颤的。
折返回来时的路,走得好一会才发现豆粒大小的店铺。
小卖部一览无余,占地差不多一个停车位大。门口显眼挂着几排阿尔卑斯糖,景映彦一把扯下,全买下了。
没要老板给的黑色塑料袋,将糖全塞进手袋回去了。
手着实受罪,要是想要快走,手就不能揣进暖和的兜里,只能饱受摧残。
大发善心的景映彦跑到方才放人的位置却发现诈尸了。
躺椅上空空如也。景映彦抬眼向前看去,兜里的棒棒糖不知所措地被稍微回温的手握着。面前的人群人少了些,穿过他的人大多哭丧着脸。
景映彦从很小起就不爱吃糖了,所以他随便抓了个人就囫囵吞枣得把棒棒糖塞过去。小嘴巴一张一合:“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兄弟。送你……”
他自以为自己安慰人的方式应该让人痛哭流涕得抱着他痛哭一顿再加句:“谢谢你哥们!”谁承想,等了半天,不见感谢。
桃花眼向上轻抬,立马愣住。景映彦下意识后退一步,方才还栩栩如生昂首挺胸的像只傲娇的小孔雀,现在瞪着双动人心魄的含情眼,戒备厌恶一览无余。
傅栖微眯双目,手上还抓着温热的糖。冷冽的五官锋利,深邃的眉目一动不动得注视景映彦。他静静的,喧闹的世界把他们隔离了。
景映彦无来源得怒瞪一眼这位在业内位高权重的前辈,一把夺过刚刚自己硬塞给傅栖的糖果,语气冲得大声吼说:“拿了别人的东西都不谢谢,真没礼貌!”许是嗓子不给力,说出来的话虽然难听,但声如蚊呐。
傅栖低头,黑曜石般漆黑的眼眸不解得注视怒气冲冲像只小牛一样冲了出去。他已经好久没有接受过这种莫名的厌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