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薇一路跟着胖子下车的时候明显感觉到周遭投来的眼神都不太一样了,之前是看不知天高地厚的菜鸟,现在是膜拜大神一般的复杂神色。
就连胖子,也没有再对她推推搡搡的了。
她昂首挺胸,从表情到姿态,都十分高冷。
这里果真同孟清睨所说那样,只要牌打得好,她横着走都行。
胖子带着她下了车,径直往一边标记着001号的列车走去。
001号列车排在深处,中间隔着的十几辆列车尽数熄灯,厢门也是关着的,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人住,唯有它,在黑暗中亮起如孤灯。
胖子路过那些大铁锅和笼子的时候还专门让他们收敛点,垃圾要打扫干净,老大虽然不怎么到这边来,但也格外讨厌到处脏兮兮的,无论是血还是骨头,看着都犯恶心。
姜薇出言不逊,问老大男的女的。
胖子抬起的巴掌又放下来了,勉强算是给了她几分薄面,只是警告她少说话,老大不爽后果很严重。
临上001号车厢的时候他又停下脚步,看背影像是在思考还有何不妥之处。
“老大一般是玩哪个位置?”姜薇探出脑袋,再次雷区蹦迪。
胖子跳脚,转身戳她“不知道!我连老大长啥样都不知道!上次就有人不懂规矩乱说话被老大一张牌把舌头割了!”
姜薇捂嘴。
终于,胖子确认无不妥之处,慎重踏上了001号车厢。
干净,敞亮,这是姜薇的第一印象,就连窗户上挂着的毡布也不是破破烂烂的类型,甚至还有铺得厚厚的羊绒地毯。
车厢里甚至还弥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熏香味道,气味清淡,但一闻便知是上品香料。
进去不远,车厢隔断处被挂起的厚厚帘子遮住了,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老大,人带来了。”胖子停下脚步,恭恭敬敬。
里面传来了一下敲击桌子的声音。
胖子回头,眼神中重新透出要她管住嘴的警告。
姜薇将手在嘴上画拉链状,表示坚决贯彻。
布帘被掀开的同时带出了里面暖融融的光线。
宽大的红木桌正正地放在中央,旁边预留出了一条窄道以供通过,整间车厢的布置更像是一间专门用于办公的地点,让姜薇想起了孟清睨的办公室。
红木桌后坐着的人整个罩在黑色的斗篷中,面容模糊,看不分明,就连手上也戴着黑色的手套。
虽然坐着,但他的个子明显很高,那件斗篷也更像是硬挺的大衣材质。
不是帝都的特制披风,姜薇暗暗松了口气。
果然是干这种地下业务的,周身不露一点破绽。
房间内很安静,那人只是静静地盯着她,一句话也没说。
最后,空气中突然浮出一声很轻很轻的嗤笑。
当然不是胖子发出来的,他正因为这声意味不明的笑周身冷汗直冒。
“夜栖赌场出来的战术师?”嗤笑过后,那人终于开了口,但声音也是刻意被压得很低很低,明显是变了调。
胖子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老大,不是战术师,准确来讲,是感知位。”
“我去过夜栖,和那里的赌场老板也见过几次,他们没有靠谱的感知位。”那人又道。
姜薇弱弱道“我很贵的,他们都买不起。”
然后又被胖子瞪了一眼。
“这两位置其实是可以双修的。”姜薇画蛇添足,义正词严。
沈知意:乍一听没什么错但用词是有点怪。
虞蘅:噫~
苏牧之:听到了很不得了的东西。
那人冷笑“撒谎。”
此言一出,姜薇顿觉周围的温度都寒了几分,空气中有微微的蜂鸣,是战斗卡牌生效前带起的振动。
胖子想打圆场都无从使力,这小子在他们面前狂一狂也就算了,毕竟看起来是有两把刷子,在老大面前还敢这么嚣张,简直是找死。
不过,战斗卡牌激起的振动声很快就消失了,四下又回归平静。
那人没再开口,只是坐在原地思索着什么。
“老....老大,您可以测测他的水准。”胖子见缝插针试探道。
“不用测了,浪费时间,你跟他说清楚我们是干什么的了?既然这样,正好有一笔新买卖,这次,交给你负责。”那人起身,甩出一个卷轴,转身就想离开。
“没问题老大,一定完成任务!”胖子见居然有业务接,眼前一亮,但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说话的底气明显不足“他....他是个通缉犯,按规定,好像不能带出去做业务。”
“我知道,所以,你看着办。”
这是黑斗篷消失在他们视野中的最后一句话。
他消失的时候,是直接使用的卡牌转移。
胖子转身瞅她,目露疑惑,接着喃喃道“没跟老大说你是个通缉犯啊.....难道老大之前,见过你?”
姜薇愣住,脑海中闪过无数人名,却没一个对得上号。
下车的时候,她认真拽胖子“老大到底,是打哪个位置的?你说实话,我也不乱说,万一之前真在赌场见过我,也得有个说法。”
胖子沉思半晌,终于悄悄咪咪道“老大是,战术师。”
?温壹?死装!
姜薇怒火中烧,摩拳擦掌,欲将其全部身家充公。
但很快便冷静下来,不像温壹,对方只是面容模糊了,但身形不像,温壹应该,还要高一点。
“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今天没穿内增高啊。”沈知意暗中挑拨,对温壹是从头发丝挑到脚后跟的敌意。
姜薇寻思着沈知意现在怎么越来越癫了。
她的铺位被安排在最靠近胖子车厢的那张,对方未雨绸缪,一早就安排了个叫黑仔的男人给她腾铺位。
其余人明显没有这么爱干净,姜薇的表情有些狰狞,好脏,被边打着圈黑边,床单枕头都泛黄,隐隐还有油光闪动。
车厢内剩余几人歪倒在床上,有的已经打鼾入睡。
胖子和瘦高个都离开了,姜薇犹豫了半天也没有坐床,而是坐在了旁边没有完全拆除的地铁座上。
上面原本的漆面早就掉完了,只剩空空荡荡的铁架子,看起来却意外的干净。
黑仔在她对面坐下,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他看起来精神很是萎靡,一点没有马上就有业务可以原地暴富的喜悦感。
看起来更像是被人贩子拐进来的。
姜薇搓搓手,打算套套近乎,毕竟她刚刚忘记了很重要的套情报任务。
正欲开口之时,黑仔忽然没头没尾地来了句“你既然本来就是个通缉犯,为什么明明不想死却偏偏赶这儿来送死?”
很哲学,一瞬间让人脑袋瓜有点转不过来。
姜薇疑惑“不知道啊,总感觉替签这事儿也轮不到咱。”
黑仔满脸都弥漫着淡淡的死意,毫无对她当着所有人面下指导牌的敬意“那你觉得,这儿凭啥养你?”
姜薇觉得事情严重了起来,在一众雄心勃勃的人中居然还能混进来二五仔。
“你也知道阿龙死了?”他又是没头没脑冒出一句。
“阿龙?那个叫…韩龙的?”姜薇回忆起了那具尸体。
“他不想干了,他想出去,然后就这样,死了,这里所有人都是这样,只是摇钱树而已,摇不下钱来,也得呆在这儿,不知道干什么。”
黑仔继续道。
他再次抬首时的眼神平静如一潭死水,看她的时候竟然还带着一丝怜悯,他也根本没有在乎她是否回复,自顾自地说下去。
“咱这儿人越来越少了,好几个车厢都是空的,除了疾病外,你真以为所谓的互相帮扶是真的?就算有,也轮不到咱头上,不然你以为,除了人肉,还能有什么东西吃?
她偷偷瞅了眼旁边那几人,他们似乎对黑仔的话充耳不闻,就这么蜷着,缩在脏兮兮的角落,也不知道是睡着还是醒着。
明明刚刚他们也在牌局上叫嚣得厉害,现在却像是终于沉寂下来,陷进了无边的黑夜中。
姜薇想起进来时的情形,除开她开牌局的车厢,最外面的车厢内,表面上看牌打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但实际上是因为那些人也没什么别的事情做,其余人下注的时候也是淡淡的,一副埃及吧打不打的感觉,输的人没有捶胸顿足,赢的人也没有欢呼雀跃。
有一种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的未来,却又没有办法改变的悲哀感。
她欲言又止,透过已经蒙尘的车窗往外看去,外面停泊的十几辆列车中,的确只有几辆还亮着灯,更远的陷在无尽的黑暗中。
再次转头的时候黑仔已经翻身躺下了,他背对着姜薇,面对着脏污的墙面。
一辆辆停靠的列车,像是静默的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