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不会吃了她。
梁秉词微摇了摇头,抬手递给她一个黑色的保温杯,保温杯上红色的字体显示着水温。
48度的温水,像是一个精心策划好的数字,不多不少,适合人饮用,又不会觉得烫嘴。
许意阑像是一块石头僵在原地,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梁秉词又抬了抬手,“多喝点儿热水,别总喝凉果汁,对身体不好。”
他拿捏的分寸很好,既达到了照顾妹妹的任务,又委婉地掩饰掉那些不该他这个陌生的异性说的话,免得想起昨晚的事,彼此都尴尬。
许意阑分不清那一刻她是什么情感,有防备,有怀疑,但更多的是愿意接受这为数不多的好意。
她伸手接过保温杯,脑子里绕成一团乱麻,只能机械地说:“谢谢哥哥。”
梁秉词没太在意小姑娘的失神,发动了引擎,空留许意阑看着保温杯发呆。
其实说到底,梁秉词算是第一个对她这么细致入微的人。
苏蔓婷的心思从来没放在她身上过,从来没给她见过生理知识。第一次来例假的时候,许意阑独自一人在厕所将卫生纸折叠得七七八八垫在小内裤上,然后自己去附近的小超市买的卫生巾。
生父许强是个糙人,即使关心她,也只能做到背着苏蔓婷给她塞一些钱让她买些好吃的。
一株在野外放逐长大、经历过雨打风吹的野草总是把活着当作前提,却忽略了要好好活着。
许意阑的眼眶慢慢的湿润了起来,她缓缓低下头,企图用头发当作掩饰,慢慢释干眼泪。她不能用手擦,她怕这样一个微小的举动被前面的男人察觉。
可情绪总是难控制,许意阑越想越觉得委屈,眼泪即将夺眶而出,她当机立断地打开车窗。
燥热的风拂面而来,裹挟着新鲜的空气,让她松了一口气。
开窗的动作自然吸引了梁秉词的注意力,他一眼就注意到了女孩儿眼角的泪珠,但却没揭穿。
缓了两秒,他问:“空调温度太低?”
许意阑抹了抹眼泪,压抑着吸了吸鼻子,“嗯。”
梁秉词轻叹一声,状作无奈,“气温低说话就好,怎么闹的好像是我欺负你似的。”
许意阑抿了抿唇,“哥哥待我很好。”
这话七分奉承,三分真心。
梁秉词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一些,借着后视镜打量她。她双手趴在车窗上,双眼紧闭,迎面吹风,风卷起她凌乱的发。
梁秉词觉得她大概对他放下了些防备,便问:“我干爸和苏阿姨的婚期有跟你提起过吗?”
许意阑骤然睁开眼,觉得男人又恢复成了那个心机颇深的人。她轻轻摇头,“我不知道。”
“不是说快了?否则我也不会急匆匆地回国。父母的婚姻是大事,咱们做儿女的自然要多多关心一下。阑阑,你说是不是?”
私心来讲,许意阑其实不希望苏蔓婷结婚。
“嗯。”许意阑轻哼一声。
“我干爸和苏阿姨结婚,我总要备些礼物。所以阑阑,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不要瞒着我,否则对咱们这些当儿女的都不好。毕竟,我们都希望爸妈能颐养晚年。”梁秉词半哄骗半威胁着说。
许意阑眉眼上弯,对梁秉词的态度很不忿,甚至遗忘掉了他刚刚那杯温水的好。
威胁,恐吓,捉弄她,除了这些,他还有什么本事?
他是梁叔叔放在心尖的儿子,她又不是。她一个没钱没地位没话语权的拖油瓶,有什么权力知道梁伯庸和苏蔓婷什么时候结婚。
况且,这种事,苏蔓婷恨不得先防着她这个当女儿的,免得她在梁伯庸面前说一个“不”字来惹是生非。
“哥哥,我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总不能骗你或者瞒着你。”许意阑对他眨了眨眼,“况且这种事,你直接去问梁叔叔不是更好?你和他关系这么亲密,他拿你当亲儿子,怎么会不告诉你呢?”
梁秉词手轻点了两下方向盘,不动声色地轻哂一声。
他这个便宜妹妹可真会捅刀子,刀刀毙命,偏偏她还不自知。
梁秉词胸中晕了一团火,车内的气压骤然降低。
窗外的风还在呼啸着,拂动许意阑的发和衣摆,她伸出手,张开五指,似乎是在捕捉风的形状,完全无视掉了男人。
许意阑看了眼时间,不忍催促两句,“哥哥,麻烦你快一些,我至少得提前十分钟进考场呢。”
梁秉词没理睬她。
许意阑是真的有些着急了,期末考试占总分的百分之六十,缺考的话直接等同于挂科。
虽然挂科有一次补考的机会,可她若是真挂了科,今年苏蔓婷都能拿这件事讽刺她,那她岂不是没什么安稳日子了。
她是脸皮厚,可也招架不住苏蔓婷的难缠劲儿。
苏蔓婷的难缠一是用在了教训她上,另一个就是用在了和她亲爸离婚嫁给梁伯庸这件事上。
“哥哥。”许意阑忍不住再次开口,“麻烦你……”
许意阑的话音还没落下,只觉得身体骤然前倾,额头磕在了前面的椅背上。
她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前面车的车主就拉开门下来,指着挡风玻璃骂人。
梁秉词慢条斯理地降下车窗,那个车主立刻涌过来,骂着说:“你眼睛是瞎了吗?”
车主看了眼梁秉词的车和他腕上的宝格丽手表,知道这是个有钱的主儿。有钱人,最怕麻烦,凡是能用钱解决的都不是大事。
所以,他打算大讹一笔。
“我这车可是提的,还没开多久就被你追尾了。你看看我的后保险杠都被撞成了什么样子?”
许意阑脑子里“轰”的一声,这他妈的是追尾了?
她幽幽地看着坐在驾驶座云淡风轻、冷静至极的男人,严重怀疑他就是故意的。
故意针对她,不想让她顺利考试,就因为她惹他不爽了。
许意阑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想法小肚鸡肠。
她觉得梁秉词就是个虚伪至极的伪君子,是个道貌岸然的死变态。
伪君子!死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