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兰台道:“关你什么事?”
“关我什么事?”萧淳誉更加恼怒,“你别忘了你是我的妻子!上次你站在廊上哭,我就问你是不是在想许清玦,你说不是,我信了。今儿我下水救你,你竟踢开我,若不是为了许清玦,那是为什么!你既始终忘不了他,当初又何必嫁给我!”
他语声粗暴凶狠,眼睛微微发红,显然是真动了怒。
聂兰台简直不明白他在气恼什么。他为了保护林恕心,一掌把她打下水,她没去找他算账,他却来找她麻烦了?
她冷笑道:“世子从来没有相信我,我做什么又有什么要紧?”
萧淳誉恨声道:“你自己做的那些事,叫人怎么相信你!”
聂兰台霍地转过头,迎着他喷火的双眸,一字一顿道:“我做的哪些事?”
萧淳誉一愕,聂兰台又道:“我做了哪些事,叫人不能相信?跟你成亲前,我对许清玦做的那些事,我从来就不曾隐瞒,京城里随便哪个认识不认识我的人都能说出一大筐。可是自你我成亲后,我做了什么?你倒说来我听听,我究竟做了什么?你要是能说出一件来,我自捅三刀,再给你磕一百个头!”
她的语气极尽平静,但眼眶已经血红。
这种隐忍的愤怒和委屈让萧淳誉暗暗发慌,他感觉得到,聂兰台每隐忍一次,就会离他远一点。
他突然就泄了气,哑声道:“你没有,我、我一件也说不出,对不起……”
聂兰台不再说什么,绕开他的手去掀帘子。
萧淳誉知道她这一下去,可能以后就再也难以靠近,他心慌意乱,劈手夺过她的胳膊,将她扳转了来。
一颗硕大的眼泪正好落在他手上。
“对不起……”萧淳誉手忙脚乱地去揩她的眼泪,“我胡说的,你别在意,我错了……”
聂兰台迅速将眼泪憋了回去,冷冷道:“我并不在意。”
刚消去的火气又蹭地蹿上来,萧淳誉愤愤道:“我知道你一点也不在意我,你用不着强调!”
“那便和离如何?”聂兰台竭力控制着发颤的声线,“便是下休书也行。反正我不在意你,你也不在意我,好好散了,谁也不妨碍谁,皆大欢喜。”
萧淳誉厉声道:“休了你就没人能妨碍你去找许清玦了,是不是?”
“正是!”聂兰台也厉声叱道,“怎么样啊?!你是想打我,还是杀我?”
这一刻,两人是同样的恼羞成怒,同样的气急败坏。
“你……”拳头骤然握紧,额上青筋凸起,萧淳誉气得嘴唇哆嗦,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一拳砸在车壁上。
“你敢!”他压低了嗓子咆哮道。
聂兰台嘲讽地大笑起来。
“我为何不敢?今天我还是你的妻子,你就能当着那么多人,为了另一个女人把我扇下桥去,他日一刀两断,我为何不能去找别的男人?我爱找谁,你管得着么!”
“我阻止你不是要护着林恕心,是为了护你!”
萧淳誉眼中冒火,语声焦躁,“你知不知道,你父亲与林相政见不合,在朝堂上屡次顶撞林相,满朝文武都知道林相不满聂尚书已久,你今日若把他的女儿扔下江里,林相必不会放过聂家!”
聂兰台一怔。
萧淳誉的话像重重一锤,砸得她的魂魄震了震。
原来重活一世,她也没有比上辈子成熟多少,聪明多少。
她还是那样的目光短浅,心量狭窄,说着嚷着要守护聂家,脑子里却没真正去思量过,也从未真正去打探过,应该如何保护家人?
一天天在侯府做井底之蛙,根本不了解父亲的处境、聂家的处境,也从未去了解过。
总以为前世聂家家破人亡,一来是倒霉,被牵连进了逆王后裔谋反一事;
二来是受自己连累,因为自己得罪了林恕心,故而她撺掇其父林相收拾聂家。
却不曾想,父亲屡次在朝堂上公然顶撞林相,地位本就岌岌可危。
谁又知道,前世“聂氏攀附逆党”一事是不是林相强行安上的罪名?
反过来,林恕心在背后不依不饶地陷害她聂兰台,又有没有她父亲的授意在先?
朝堂上的纷争,哪里是她一个内宅女子说连累就能连累的。
前世她愚蠢狭隘,满脑子只想着如何讨许清玦欢心,从未想过这些事。
这种愚蠢遗留到今生,还是让她活得像个笑话。
聂兰台的神色渐渐冷凝,双眸低垂,留给萧淳誉坚冰般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萧淳誉一个喷嚏打破了这种冰凝般的沉默。
他身上的水已经淌得差不多了,但浑身仍然湿漉漉的,这么久没换下湿衣,他已冻得嘴唇发白,脸色发紫。
聂兰台勉力回过神,扯了坐垫上的一条胭脂红绒毯扔给他,萧淳誉用绒毯裹起自己,哑声道:“即便跟我和离了,许清玦也不会娶你的。”
聂兰台漠然道:“那跟你没关系。”
萧淳誉又道:“我没想过去找林二小姐。”
聂兰台道:“这跟我无关。”
萧淳誉垂下了头,低声道:“我知道了。”
他嗓子微哑,语声疲惫,神色黯淡,好似刚吃了个极大的败仗,浑身都是无从掩饰的沮丧和惨淡。
聂兰台心里莫名发紧,但她什么也没说,慢慢掀起帘子下了马车。
冷风吹开车帘,萧淳誉盯着那抹纤细而孤独的背影,低叱一声,又是一拳砸在车壁上。
他胸口不受控制地剧烈起伏着,半晌,慢慢地红了眼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