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事珖,我来看你了。”
她朝黑暗里唤了一声,无人回应。
沈盈息咦了一声,她寻摸着蜡烛,但怎么也找不到。
牢内黑得可怖,她又多叫几声蒋事珖,声音却都像石头沉入水底,消失了。
沈盈息有些挠脸,她原地转了一圈,每转一下就伸脚踢一下,就指望着能胡乱碰到个死人。
最后还真叫她这只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只是不是死的,也不是耗子。
是被打得皮开肉绽、血糊糊躺在地上的蒋大人。
沈盈息摩挲着蹲下身,毫无头绪地摸了摸,第一下摸到了又硬又韧有突出有凹陷,总之不平的地方。
她顿了下,被她抚摩的身子也剧烈缩了下。
蒋事珖没醒,他要是醒了,也许还没这么大反应。
沈盈息倒没想到蒋事珖的衣裳破了这么多洞,简直衣不蔽体。
于是沈盈息把手从蒋事珖的小腹往上移,慢慢地,穿梭过一片高耸的地带,终于触及到坚硬的锁骨。
她不自觉松了口气,顺利抵达蒋事珖的脸庞。
“蒋大人……蒋大人……“
少女俯下身,轻轻拍打着男人的脸,打了几下不起作用,仍旧昏迷不醒。
沈盈息叹了口气,“别死了吧,还是先上药。”
给一个没有意识的重伤患者上药,实是件困难的事情。
沈盈息回忆着纪和致的手法,便先决定褪掉蒋事珖的血衣。
一阵摸摸索索,好在把男人身上零碎的血衣解开。
极致的黑暗里,沈盈息只能靠哪处血糊糊多便往哪儿倒药粉,好在药足够多,如此混乱的治伤,最后居然还剩出了三瓶。
此时,沈盈息不得不佩服起纪和致的未卜先知和细心。
纪大夫真乃居家必备之良品。
上完药,竟有月在高窗外高悬,伸手不见五指的牢房终于有了些许见物的光线。
更令人松了口气的是,蒋事珖醒了。
面色惨白的男人缓缓睁开了眸子,往常锐利如剑的视线在极重伤情下涣散了几分。
他虚浮地望着漆黑的房顶,一时半晌竟未回神。
“蒋事珖?”
少女的呼唤兀地惊醒了将死的魂灵。
蒋事珖眸光凝聚,转过头,看见稀薄月色笼罩着一袭倩影,宛若黑曜玉似的双眸眨了眨,浮现关切之色。
那倩影俯下身,清雅的香气扑入鼻中。
“你怎么样,还会死吗?”
“……”男人忽而扯开唇,笑了一下。
见状,沈盈息皱眉,“你这人,这种时候还笑得出来。”
平常冷冰冰冻着一张脸,濒死的时候倒记起来对人笑了。
“蒋事珖,你还有力气说话吗?”
蒋事珖失血过多,面白唇白,俊容沾血,只一双锐眸在看清月下少女的面容时,渐渐恢复了神采。
干裂的薄唇抿了抿,好容易是从干涸的嗓子里挤出几滴字来:“快、走、”
“嗯?”沈盈息奇怪,她望着蒋事珖,发现他口不能多言,但眼里情绪出奇地饱满,能看出担忧和催促之色。
她稍一思量,问道:“马上还有人来这儿,是吗?是你就眨一下眼睛。”
蒋事珖眼神顿柔,缓缓地眨了下眼。
少女指抵下唇,沉吟道:“是谁?你的刑官?”
见沈盈息明明知晓危险在即而悠然自得,蒋事珖眼中的柔和登时褪去,他因失力而不得不用尽全力,抬起了手臂。
他一动作,跟着拽起一连串锁链哗啦啦的声响。
这回的蒋大人不仅伤更重,身上还给加了一副沉重的锁链。
链重压身,冰冷而粗糙的手掌抬起又失力,最终掉进少女臂间,沈盈息思路被这只手打乱。
她垂眸看去,男人修长的手指似握非握地搭在她臂上,指骨上的血脏了她的衣袖。
蒋事珖也已发觉,但无暇再抱歉,他张启沾血的干唇,嗓音粗粝而喑哑:“季、谨、走!”
沈盈息兀地反抓住臂间大手,俯身竟笑,“是季谨,我猜对了。”
蒋事珖眼中的愕然来不及消退,久经折磨但仍旧灵敏的耳力已先一步捕捉到异响。
从地牢深处传来,慢悠悠而闲庭漫步似的脚步声。
……“走!”
向来以理智冷静著称的蒋廷尉此时也有些失了分寸,他用尽全力推开少女,火灼般的嗓子撕裂出裂帛般的恨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