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慜之眼睫微颤,抬起眼帘,少女干笑一声,抱歉地望着他:“呃,其实我不大会。”
上官慜之淡淡垂眼,拂开她的手,“看得出来。”
沈盈息撇嘴,将被拂开的手背到身后,而后直起腰身,口吻不大高兴:“走了,你还想住别人家啊?”
“……”上官慜之掀起眼睫看她,但也只看了一眼,而后抿紧唇站了起来。
花楼的衣裳里全是血与碎肉,脏得不行,沈盈息一脚踢开那脏衣服,收回脚发现鞋面上沾染了血迹,嫌弃地啧了一声。
她身前的上官慜之便望向她的鞋面,原先干净的绣着精致暗纹的黑底绿靴上果真粘着团血污。
血污暗浊,完全破坏了锦靴的精致金贵。
沈盈息也发现自己鞋上的不完美,表情不大好,她一把拉过上官慜之的手,又是一声惊呼。
“噫——你手上怎么这么滑?”
上官慜之阴沉沉的表情忽地微动,殷红薄唇勾起一抹恶意的笑,他伸出手,慢慢地在她面前展示:“都是血哦……”
少年的手生得和他的脸一样好看,指节修长,指骨分明,现下指缝指节上都裹满了污血,简直比脏了的锦靴还不堪。
沈盈息气恼地拍下他的手:“脏死了!”
上官慜之扯出一抹讽笑,对少女的嫌弃鄙薄早有预料似地,无所谓一样收回手,而后又无所谓地把手往身后藏了藏。
沈盈息看不见他的无所谓,她念叨着他什么时候沾上的一手血,居然还让她握手,真是不可理喻。
“不可理喻!”她越说越气,而后一把拽住上官慜之的手臂,带着他冲向耳室。
上官慜之闲适漫步,轻松地跟在小跑的少女身后,他一边随意打量着四处碰到的桌椅,一边说着风凉话:“嫌脏就别带奴出翠玉楼啊,贵、人。”
沈盈息咬牙,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但什么都没说,又掉过了头。
一把推开耳室的门,她松开手,径直到漆黑的里面寻何物去了。
上官慜之垂下被少女甩开的手臂,自己也跟着甩了甩手腕。
动作大了些,牵扯了后背的伤口,一阵撕裂的剧痛从背后传来,他同时也感受到那包裹的白布被血更进一步浸湿了。
里间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她也不知在忙活什么,搞得惊天动地的。
上官慜之武功被废,什么好耳力和眼力都没了,他只能看着一团深重的黑暗里有道模糊的黑影,左右走来走去,像是翻找。
他看着这片黑暗和模糊,眼中迅速闪过什么,忽而不耐烦地啧了声,“喂,教训人还需要挑挑拣拣那么久工具吗。刚才桌上那灯盏,你拿它砸我的头,头上最容易见血了,喂……”
话还没说完,那道模糊的身影忽然冲破了黑暗,怒气冲冲地赶到他面前,两手在两边举着,动不了手,她仰起脸用气愤的眼神瞪着他:“成天到晚的就知道说些吓人的话,你除了会说这些,还会不会说人话了?”
上官慜之嗤笑,眼神从她右手一个葫芦瓢和左手一个葫芦瓢掠过。
沈盈息注意到他的视线,把两个葫芦瓢敲得啪啪响,“再看,小心真敲你哦。”
“……那烦请加急处理,”上官慜之低头,将光洁饱满的额送到少女眼下。
“你,”沈盈息翻了个白眼,也不跟他死犟拌嘴了,她利落出了耳室,丢下命令:“跟上!”
上官慜之缓缓抬起脸,黑暗中,一双阴鸷的眸子又黑又冷。
天真无凿的贵人,和年前的他真像。
烂施什么好心。
令他恶心。
恶心得他立刻想去死。
“喂,上官慜之!跟上!”
不远处再次传来少女的声音,清脆动听,让人瞬时间想起清晨熹微的阳光和透明的空气。
上官慜之蜷了蜷手指,几息之后,抬起长腿跟了上去。
走到少女身侧,发现她拿瓢是为了舀水。
院内有一口深井,她拽着绳子,提了半桶井水上来。
沈盈息把两只手葫芦瓢扔进水桶,分别用瓢舀了点井水出来。
她两手拿着盛水的瓢,转身看见上官慜之直直地站在院门口,不由小心地轻声唤道:“快来快来。”
上官慜之缓动身形,望着少女小心谨慎地回望,像提防谁出现似地,黑瞳里迅速闪过一丝迷惑。
走到她面前,她一把将瓢顶上他胸膛,“拿手接着,欸欸,别用你那只脏手啊!”
上官慜之唇边笑意泛冷,却依言用干净的左手接过葫芦瓢。
他唇边的笑还挂着时,唇角忽而又抵上冰凉的湿漉漉的瓢沿。
从瓢沿处溅出的井水飞上鼻尖,又滑落下唇瓣。
把瓢强硬抵上他唇瓣的少女威严地盯着他的眼睛,命令道:“快喝一口!”
上官慜之别开脸,想要侧开她的捉弄。
但侧开的脸迅速被一只冰凉柔嫩的手钳住了,沈盈息掐着他的下巴,咬唇有些焦急地道:“喝呀,马上和致该出来了!”
原来她方才防的是那白皮大夫。
上官慜之漆黑的眸幽幽地扫了眼沈盈息,后者期待地望着他。
少女眼中的光彩十分惑人,她或许自己都不知道,她用这种期待又信任的眼神看别人时,很容易叫人误会她。
她的这双眼睛太轻易让人误会,自己现在是她最真心实意对待的人。
上官慜之幽黑的眼瞳缓缓流出一丝浓稠的阴暗,他移开望着沈盈息的视线,为尽快远离她,便漠然垂首,抿了口瓢中的冷水。
他一抿完,沈盈息当即十分欣悦地笑起来。
她不说什么,把她手里的瓢扔回了水桶,而后双手搭上他的手臂,俯首从他手中的瓢口里饮了口井水。
待饮完,她眼中晶亮更甚,简直像凡间里亮起了两颗星。
上官慜之目光迅速从她濡湿的红唇处掠过,他如被针扎了似地扔开瓢,别过脸阴冷道:“你做什么?”
“行礼呀!”少女雀跃,她嘻嘻笑,背手踱步,志得意满:“星月有证,你我方才已算行了合卺礼了,你我如今是正经的夫妻了!”
“你、你说什么?”少年昳丽面孔遽然掠过一丝愕然。
沈盈息靠近,他竟不自主地退后了一步。
她不恼,抬起手掌轻挑地拍了拍少年‘花容失色’的面孔,“别装糊涂啦,慜将军可是最聪慧的人了,怎么样,我说到做到吧。”
她说罢,骄傲地仰起下巴,“喏,这下你该信了我是喜欢你的吧。好了夫君,我们回家吧,今晚可不能住别人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