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二十四小时全屋熏醋,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酸味。即使在家里,也要让每个人戴上口罩,睡觉的时候都不能取。
白天的时间,谷佳慧什么也不做,只呆呆地盯着滚动播放的新闻出神,然后愁眉苦脸地瘫陷在沙发上,嘴里喃喃自语:“完了完了!咋办啊,全完了!”
在王大夫和易伍的不断安慰下,她能消停点。可没过一会儿,就故态复萌。
易伍还发现,谷佳慧擅自把之前医院开的抗抑郁抗焦虑的药都停了。被问起,她满不在乎地解释:“有王大夫在,我还吃那些做什么!只有她的药,能让我睡好。”
易伍在家的每一分钟,都如坐针毡、如芒刺背。
谷佳慧一天要给她量上十几次体温,逼迫她不断洗手,反复询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易国昌见了,躲在报纸后冷笑:“我看你啊,是又犯精神病了!更年期这么严重吗?”
至此,易伍完全不敢在谷佳慧面前咳嗽和打喷嚏,生怕触碰到她那绷紧如弓的神经。哪怕嗓子痒到快要爆炸,也只敢偷偷回房,捂着被子压抑地咳。
可越是这样,心理暗示就越强。
易伍觉得自己的嗓子像沾了棉絮似的,不停地发紧发痒,总忍不住想咳嗽。
但她仍然把自己份的汤药省了下来,每晚悄悄给季宁送去。
季宁的事,她根本不敢和妈妈提。不过好在哥哥一直在家休养,谷佳慧也因为害怕病毒每天关在房里,两人完全没可能见面。
*
季宁站在二楼窗前,身型被黑夜完全掩映。
他静静地看着易伍一路小跑,从对面匆匆过来,将保温瓶放在门口,然后转身快步回家。像一只机警敏捷的松鼠。
他想,她心里大概还是有他的吧。哪怕一点点。这汤药,总该不会是批发的了吧?
其实早几次,他就想跟妹妹说,自己的感冒已经好了,别再送了。可唐翠摆出过来人的姿态,用丰富的人生阅历教育他:“七天,至少得让她坚持七天。”
可谁承想,最后坚持不到七天的人,不是易伍,而是季宁自己。
每晚站在窗前,他心里都和被松鼠挠了似的:她是不是冷,为什么一直缩着个身子?怎么出门就穿个拖鞋,寒从脚下起都不知道吗?这么晚还不睡,会不会精神不好?还有刚刚,她不会是在咳嗽吧?
这些问题快把他折磨疯了。
而今天,正好是第六天。
结束吧,季宁叹了口气,实在受不了了。明天,他就去和易伍见面,把想问的全问了。
可他压根没等到易伍送第七次。
因为第二天一早,易伍就发起了高烧。
谷佳慧大口喘气,像心中的某个定时炸弹终于被引爆。
易伍在床上烧得神志不清,时不时地剧烈咳嗽,所有症状都能对得上,谷佳慧已经确认易伍一定是感染非典了。
像是等待最后审判,她颤抖着手,瞟了眼温度计上的刻度。
天旋地转,两眼一黑。又一次,谷佳慧晕倒在了地上。
保姆和司机急急忙忙把她送去了医院。
“神经病啊,自己把自己吓成这样!” 易国昌从公司匆匆赶回,刚到家就开始发火,“说易伍是非典,那总要有个传染源吧?学生嘛,不就学校和家两点一线?我们整个区都没听说有案例,这都能把她吓晕了!”
王大夫在一旁附和:“她太紧张了。我平时劝好多,她根本听不进去。”
易国昌更气了:“她还把医生开的药停了,完全瞎搞!医生说她这次发精神病,情况很重必须住院。但是您也知道,医院现在这种情况,谁还敢去啊?只能让我家的保姆司机在那边守着了。哎,真是头发长见识短!什么都不会,只会添乱!”
王大夫安慰:“易总别生气了,先去看看小伍吧。她一直在咳,我给她煎了药,烧终于退了点。”
“说起这个小的就更烦了!什么时候感冒不好,非要挑现在。我下午的飞机,去英国看我儿子。她要真成了疑似案例,我不也得跟着被隔离?那我儿子怎么办?都答应好了,他运动会还等着我过去呢。”
“易总,您按照原来的计划,去就是了啊。”
“那家里怎么办?易伍这样,也没人看着啊。”
“我是医生,还有比我更好的人选吗?我来照顾小伍。您家高薪请我过来,我总得发挥点用处吧。您呢,就安心飞英国,好好参加儿子的运动会。”
易国昌犹豫了,这确实是个极具吸引力的提议。
思索片刻,他点了点头:“这......真是不好意思啊。那谢谢您了王大夫。主要吧,我机票行程全部订好,客户那边也推掉了。我儿子要见不到我,肯定要哭的......这样,您这个月的薪水,我按三倍发!”
王大夫微笑:“理解理解。易总慷慨,我笑纳了。”
易国昌大手一挥:“我觉得她没啥事,小孩嘛,感个冒,有点矫情。现在医院全是病毒,您看看,能给她在家里治最好,不要上医院。”
王大夫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尽量不往医院送。不过易总您看,我年纪也大了,保险起见,要不还是把小伍简单隔离下?”
“好啊好啊,您说得对。怎么隔离比较好?”
“我看您家阁楼就不错,在最上面,和其他房间隔得最远。您能把阁楼的钥匙给我吗?” 王大夫笑得慈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