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这边有下官,请大人放心。”他语气透露出如蒙大赦般劫后余生的洒脱。
我微笑道:“望大人自重。”转身就向另一处走去,但在右转拐角处停了下来,将身形微微隐藏,观察二人接下来的动作。
我走后,他先是向我这边,发现没人后,又转身看向其他地方,确定都没人后,他立即快步走到那考生面前,直接伸手重重敲在考生头上,弯腰看向考生试卷,嘴里还念念有词。
这官已经具备诡异的狂妄,他的官途要到头了。
我转念一想又觉得奇怪,不怕旁的考生揭发吗。念头刚刚闪过,下一秒就看到那官走向旁边两位考生,嘴里依旧念叨。
“呵。”我轻微嗤笑,原来如此,一下抓到三个。
我将三人的样貌和考位记下后,低声喊了一句:“柳尚书。”
考生迅速低头,凝思答题。
那官好似惊弓之鸟,迅速后退,保持原来巡考时的样子,不时还摇摇头,皱皱眉,一副愁极了的样子,然后“不经意”抬头,装作刚看到我的样子,接着看向我身后,扫了一圈惊讶道:“怎的大人已经巡完了?”
我朝他微微点头:“劳吴大人挂心,柳尚书有请。”并侧身让他先走。
他有些吃惊,抬脚就走。我挥手让侍卫将这三个考生押走后也跟了上去。
柳尚书远远就向我投来视线,整个人极为严肃。我心里顿觉大事不妙,看来事情更为严重。他越走越近,我也仔细看了看在他身旁的那位同考,他面如死灰。
我心里“哦”了一声,这是吴大人的同僚。
我侧身看向那官,声音上扬:“这是吴大人的好友,为何脸色如此之差。二位大人今日皆身体不适?”
那官不回话也听不进任何话,浑身心思都放在他同僚身上,直愣愣站着并死死盯去。两人视线交汇,那官的脸色逐渐变差。
我几乎要以为他已经活着死了。
我和柳尚书对视一眼,柳尚书开口道:“两位大人果真志同道合,实为道义之交。”
话落,我看到两人身体皆轻微颤抖,浑身散发着寒意,头垂得极低,俱是不回答。
这一场考试共有八人作弊,数目实在过于让人心惊。柳尚书让侍卫将这些人全部押至牢内关押。等这次会试结束后,一起交由陛下定夺。
那两官站在一起,感觉失去了灵魂,像是干柴。
柳尚书命人也将这两官一同收押大牢。直到这时,两人神色才有所松动,抬头看向我,眼里溢出满满的仇恨。
与我何干?
看着侍卫将这两官拉走,路过我身边时,我开口道:“二位大人缟纻之交的情意实在难能可贵,不知能否荣辱与共、风雨同舟。”两人迅速回头,我站在原地朝他们抿唇一笑。
与柳尚书交流得知,他也注意到一名同考的异常,仔细观察后,发现有位考生竟是替考。正好他想将我叫来,我却是先他一步到达正堂。
原以为在第一日考试严查舞弊后,在后两日考试中此情形会消失,没想到又抓到两人。以上所有人皆关押牢内,听候发落。
考完的第二日和第三日读卷。
我按照商讨好的流程让人将考生的姓名、籍贯、家世等重要信息用空白纸弥封后,加盖骑缝章。此所谓“糊名”。
为防止考生在试卷上留下记号,或是阅卷官认出熟悉考生的笔迹而出现舞弊行为,由专门的誊录人员将弥封后的试卷如实地重抄一遍。此所谓“易书”。
一般担任誊录工作的人员都为临时抽调,其次,誊录手不得携带墨笔入场。誊录试卷时,统一使用朱砂红笔,所用的纸张数、墨水颜色均要一致。
考生原始试卷是用黑墨书写,称为“墨卷”;而誊录后的卷子,是用红笔写就,故称为“朱卷”。
誊写校对完毕后,还要进行“对读”,即将真卷与誊录卷送交对读官核对,核对无误后,由对读官在试卷上盖章。为保证对读质量,对读官一般都抽调成绩较好的生员来担任。
完成以上步骤后才到阅卷。首先试卷先分送给各阅卷人员进行评阅。试卷分送,需在主考与同考的监督下分配。
阅卷人员将初阅中意的卷子推荐给同考,此类试卷叫“荐卷”。同考若中意,便会在卷上批一个“取”字。批了“取”字的卷子会被送给主考,若主考也中意,则会在试卷上批一个“中”字。
每份朱卷上至少要有6个各环节负责人的签印。但,就算这样还是出了问题。
我看着送来的考卷,内容一般,答法粗略,竟也能经过层层审核送至此。
流程中还是有人作弊。
我将这份考卷拿给柳尚书,他面色一沉:“此等粗略之物实在不足以到达此处!”他扣下此人试卷,连同阅卷官、对读官、弥封官和誊录手等一同扣下。
我和他调阅同考未“取”的荐卷进行复核,检查未考中的“落卷”,将更好的卷子批“中”。
所有人员皆在放榜后才能出考试院。
放榜当日,柳尚书告知各位考生:“此次会试采取‘糊名易书’制,即加封各位考生的个人信息,让人重新誊抄,再进行阅卷,且允许落榜生查卷。若是有对中榜者产生疑虑者,也可到考试院进行申诉。时间为七日内。”
放榜后,我和柳尚书将此次考试情况上报。陛下要求立刻开堂审理。
我提出自己的观点:“臣认为可等七日过后再进行审理。一来让考生在此期间进行查卷,二来则是此次陛下制定的考试制度与以往截然不同,其中定有花了大量银两贿赂考官的考生。这些人未中,也许会到考试院要说法,倒时再一同审理。”
柳尚书也同意我的提议:“老臣认为赵侍郎所说极是。七日足以将其一网打尽,甚至能够得知以往舞弊者信息。且牢内所关押之人,在这七日内定会因时日过长而担惊受怕,兴许会吐出些信息用以减轻处罚。”
果然,放榜当日就有考生到考试院要求查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