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听潇君道:“徐大人,陛下应当也思虑过民生艰苦,眼下若要筹粮,向百姓征税是万万不能的,如此便只有江南那些蠹虫了,要查贪官污吏,身为大理寺少卿的您最为合适,所以我猜,陛下选定的筹粮使,正是大人您!”
徐简行笑意渐深,转身靠在一排青石堆砌的栏杆上。
便说罢,她定是聪明的。
“所以呢?你要如何帮我那外甥?”
他挑眉望向潇君。
“陛下让您去哪里查?”
“杭州。”
潇君淡淡一笑。
果不其然,前世西北粮草有失,朝廷也是派人前往杭州等地筹粮,但因不曾有反诗案影响民心,朝廷允地方向百姓加收征税。
当时官府逼乡绅富商捐银粮数万两,百姓被搜刮口粮,民众食不果腹,杭州城附近百姓聚集约五六百人,不得已拎着家里的柴刀闯入府衙,杭州因此动荡数日,甚至引得周边卫所出兵镇压。
这一世由徐简行去筹粮,想来不会出现杭州府衙前世之危了。
潇君缓道:“杭州府衙同知施天佑,掌一府盐、粮,通判展隋,在杭州为官数任,二人势力皆根深蒂固、盘根错杂,若要查蠹虫,当以此二人为先,杀鸡儆猴,方可事半功倍。”
徐简行不由发笑,“且不论施大人,杭州通判展隋一向官声在外,家中田房有数,仆从不过七八人,常年布衣加身,一双官靴穿过四五年月,勤勉节俭,已传为一段佳话。你让我先去查他?”
潇君道:“杭州城外自清堂,听说是位姓谢的富商所建,这位谢富商早年间穷困潦倒,与亲姐二人相依为命,偶然便因海运发家,自此成了富甲一方的员外老爷。大人猜是为何?”
徐简行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他的姐姐谢氏,是展大人养在外的外室夫人,自清堂近年来以经商之名在外敛收的银钱,皆是展隋借谢家所收的贿赂!大人要查他,自然要从自清堂查起。”
她如此说,已然是不打算在徐简行面前隐瞒什么了。
徐简行也有些错愕她居然毫不掩饰地,将自己所知道的说出来,是觉得他如今已经不会再追问她,为何知道一些本不该知晓的事了么?
沉默良久,才见徐简行转了转黑瞳,收回落在她脸上的视线,也将身子转向河面,语气之中却莫名藏着些怅然。
“宋潇君,因有反诗案在前,我愿意信你的话,施、展二人为官如何我自会去细查,谢过你告知我自清堂之事,我定会如期筹够粮草,亲自送去北牢关。”
顿了顿,又道:“西北失粮那日,陆砚带一小队人马追粮草而去,自此失踪,至今未归,你……”
他未说完,便见潇君神情一变,紧跟着晃了晃身子,他忙去扶住她。
“你别担心,他不会有事的。”
潇君由他扶着,却抑制不住的身子发冷,心中也是说不上来的慌乱。
就似一颗心被人生拽着、捂着,不疼,但透不过气,强烈的窒息感如一条巨蛇缠绕禁锢着她……前世的陆砚虽经家破人亡之苦,但他自己却活到十数年之后,甚至立下赫赫战功,坐到了五军都督的位置。
若这一世他如此潦草收尾……
参军是她劝他去的。
若是陆砚有什么好歹,这与她亲手将他送往死亡有什么差别?
不会,不是的!陆砚久经沙场,断不会因此殒命!
“不会,他不会死,他不会……”
潇君嘴里喃喃自语,脸色更白上几分。
“徐大人!”
徐简行只觉手上一紧,低头看去,她正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臂。
“你说。”
“请您务必带我同去杭州,等筹到粮草后,我要与您一块去北牢关!”
徐简行眉头紧锁,叹气道:“你……你这又是何必?即便你去了,也于事无补,何况你家中父母又如何能同意你前往西北苦寒之地?还是……”
还是跟随外男同行!
潇君目光坚定,一时松开抓着他的手,行了一个女礼,“请徐大人为我上一道折子,向陛下讨一个将功折罪的恩典。”
“你何罪之有?”
“助传反诗之罪。”
徐简行有些无奈,垂眸道:“若陛下应了你,再反悔便是抗旨,你可想好了?”
“请大人成全!”
即便前路险阻坎坷万千,她也要助陆砚一程。
她要去接她在这方世界里。
……唯一的那个同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