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福利院走出来,不知过了多少年,他们都长大了,早不是当年那些满地跑着过家家的小孩子。
那一刻方知同不知为何会觉得物是人非。
肖川已经不再需要轮椅,稚气未脱的脸上,因为喝酒的缘故有些微红,和小时候完全不一样。
他喝了两瓶半的啤酒,双颊已经红透了。
大家还打算再劝的时候,童话夺过他的酒瓶,吼了他一句:“别喝了。”
肖川被童话的力气带到了沙发上,重重地坐下,“姐你别管我。”
“不管你怎么着,都喝了,喝死你。今天该你喝酒吗?”童话坐到他身边,低着头。
肖川夺回酒瓶,脸上露出苦涩的笑,看着童话,“愿赌……服输,输了就是……输了……”
“输了,就是,输了……”
那句话重复了很多遍,直到他转头望着方知同,眼神里说不清是恨还是委屈,酒瓶伸向他,摇晃着半瓶酒,“干一个。”
方知同重开了一瓶酒,伸出胳膊,酒瓶碰酒瓶,发出清脆一声响。
像小时候的风铃,像节庆敲的锣鼓,像碎玻璃渣掉在地上,扎进了什么地方。
响声戛然而止。
肖川把酒瓶顶的死死的,不许方知同收手,眼神重新对向他,锋利得像一把刀,“恭喜啊,新婚快乐。”
“谢谢。”方知同礼貌地回应。
他不懂肖川是什么意思,或者说也不想懂。
就算肖川真的喜欢童话,可童话已经结婚了,再有越界,就是肖想。
方知同没觉得肖川的反常多过分,让他难过的另有其人。
那个人就坐在肖川旁边,离方知同一臂远的位置,在他们两人中间,朝肖川坐近了一点,抢过肖川酒瓶,仰起头,举瓶一饮而尽。
整整半瓶酒,在方知同眼皮底下,被童话喝完了。
“我替你喝,你别喝了。”童话坐下,用纸巾擦擦嘴,酒瓶磕在桌上,脸色阴沉。
没人知道怎么回事,大喜的日子谁也不愿意深究。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问了几句,相继绕开了刚刚的不愉快。
童话恢复得很快,又和大家玩到一块,有说有笑。
音乐放得很大声,震耳欲聋的程度,有时放到舞曲,大家难免从座位上起来,跳几下扭一扭。
方知同有时看得到童话,有时看不到。
他不愿意站起来,也不愿意玩这些。
大约十二点,酒喝得差不多,方知同起身离场,就在前台找了个座位,安静地坐一会。
店门大敞着,小风轻吹,人好了不少。
十二点半,大家从包间走出来,方知同一一道了别,才进包间找童话。
童话坐在沙发上玩手机,低着头,也不看他。
“回去吧。”方知同拿起童话的羽绒服,递给她。
童话没接,抬起头,狐狸似的眼睛瞪着他,显然是不开心。
方知同坐到她身边,打量着那双眼,试图从眼神里再读出点什么,但是很难。
“生气了?”方知同轻声地问。
那双眼变得亮晶晶的,泪光闪烁了一会,终于忍不住掉眼泪。
“怎么了,不是玩得挺开心的吗?”方知同不知所措地抱住她,帮她穿好羽绒服,再搂进怀里,此起彼伏的哭腔还没好。
“我玩得开心有什么用啊?是我一个人结婚吗?”童话抬起头,冷不防地吼一句。
方知同反应了一会,赶忙说:“我也挺开心的,你不用担心。”
“你开心,你开心……我稀罕你开心……”童话拿起包,狠狠地砸他。
方知同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回事,起初任由她砸,实在疼得受不了才制住她的胳膊。
“你怎么了,有什么好哭的,结婚第一天,你一定要这样?”
童话哭得更大声,最后砸了他一下,自己穿好羽绒服,拎包走人。
方知同追她到门口,瑟瑟冷风里陪着她打车。
童话的哭声渐渐止住了,这才想起来抱怨,“玩个游戏很难?你就一定要让我难堪?人家肖川喝了那么多酒……”
肖川……又是肖川。
当众维护他还不够,一定要在自己面前再提一次,是吗?
在此之前方知同从没觉得这个名字那样刺耳,但就那一瞬,简直如火星撞地球一般,炸进他耳朵里。
“喝了点酒,你就心疼了?”方知同看向反方向,冷冷地问。
童话沉默了两秒,狠狠甩过来一句:“对,心疼他。我舍不得他喝酒。他从小身体就不好。这个答案你满意了?”
“他身体不好?我看现在不是挺好的?”方知同提醒她,转过头,故意看着她的眼。
童话:“没你好。”
方知同:“所以你就心疼他,不心疼我?”
童话:“随便你怎么想。”
两个人背过身,看向马路两侧,两个全然不同的方向。
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直到回学校,谁也没说一句话。
学校门口,方知同才扯住她的羽绒服,和往常一样给她看一眼手机时间,“宿舍关门了,今晚出去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