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吃。吃完它。不然老师看到了,又要说我们浪费粮食。”志愿者提醒他。
方知同回头看了眼窗外,童话还在太阳底下晒得睁不开眼。
他已经很撑了,但还是拿起童话的餐盘,一口又一口地噎饭下去。
老师们赶过来的时候,方知同已经撑得快吐了。
当天值日的志愿者小朋友们害怕地望着方知同,谁也不敢吭声。
老师们不知内情,只看到童话的餐盘空空,就问大家,谁吃了童话的饭。
所有人的目光指向方知同,不出意外,方知同因为抢食也被罚站。
方知同捂着胃,艰难地走到院子里。小朋友们挤到门口,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他站都站不直,怎么罚站呢?”
谁说站不直……谁说……
方知同偏要站直。
他不想让童话知道这件事——听起来很丢人,自己又说不出为什么的事。
他走到院子里,故意站得直挺挺,就在童话旁边,挡住太阳光的方向。
童话缩在他的影子里,瘦小的手指戳戳他的后背,“你站这么直,不累吗?”
“不累。”方知同想也没想地答,“我不喜欢弯腰。”
“哦。”身后那个不安分的声音第一次没再问。
方知同松了一口气,但心里反而觉得空落落的。
让她知道很不好,她不想知道,也很不好。
方知同啊方知同,所以你到底想怎样?
同样的问题,从那时到现在,方知同扪心自问,不知道多少遍。
回忆戛然而止。
方知同扶着阵阵作痛的前额,望着湖边,不知不觉渗出一层薄汗。
他突然想起点什么,又从防水外套的兜里摸出一张小红本。
结婚证,好久以前的东西。
他拿在手里,摩挲一会,想打开又犹豫了。
他忘不掉五年前。
领证那天,12月7日,天气晴好,万里无云。
从民政局到聊大,步行两小时。
回程时,方知同怕童话累,问她要不要坐地铁回。
童话摇摇头,牵住他的手,硬拽着他往前走。
“手冷吗?”
寒风里,他摘下手套给她。
童话还是摇摇头。
其实手冻得通红,脸颊也是,沉重的喘息逐渐加重,她挽着方知同的胳膊,靠在他肩膀,倔强的脚步一点也没放慢。
“方知同,你说我们以后,会办婚礼的吧?”童话还是跟之前一样,天马行空地想,想到什么就会问什么。
“会啊,我不是答应你了吗?”方知同偏头看看肩头的女孩。
“嗯,是……是答应了。但是……”
“不相信?”
“没有。”
童话暂时沉默下来,微微笑着,一脸神秘。
“你想什么呢?故意不告诉我?”方知同一眼就看穿了。
“嗯,就不告诉你。”
“跟什么有关,我猜猜看。”
“哎呀不告诉你就是不告诉你。”
那时候她在忙毕设,他们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似乎隔着的秘密也越来越多。
“你以后就知道了。”童话故作神秘地答,凑到他耳边,蓬松的发丝轻轻扫过他脸颊,酥酥软软的声音像把小刷子一样在他心头挠了下痒,“方老师。”
方知同停下脚步,转过身,正对她,睁大双眼,“什么……方老师?”
童话有点不开心地眯起眼,低下头,脚尖在路面上不安地画起圈,嘴里小声嘟囔着说:“我听南宛姐和她老公,就互相叫老师……”
方知同才反应过来,他们结婚了,好像是需要换一下称呼。
“嗯……方老师……”方知同仔细揣摩着这个称呼,揽过她的腰,半晌也没理解,“为什么不直接叫老公?”
怀里人蓦地抬头,清澈的眼神,小猫咪一样盯着他,“因为我没听周围人这样喊过,只有偶像剧里才这样演。”
“像偶像剧一样不好吗?”方知同没懂。
“不好。”童话用力摇了一次头,“偶像剧是假的,我们是真的。”
方知同努力思考了一会,忍不住皱眉,“有区别?”
“当然有。”童话的眼神突然变得很认真,“偶像剧里男女主动不动就翻脸吵架,我们以后会变成那样?”
“那不会。”
“他们吵架就分房睡,你会跟我分房?”
“不可能。”方知同搂紧她。
童话的发梢,薄荷糖味的香,任何时候都能让他致幻。
“不是还有那种桥段,男女主冷战好几年,多年后女主回国带了一个孩子,哈哈哈哈哈哈哈……”
童话自己因为一个烂大街的剧情笑得停不下来。
不太看剧的方知同迟钝地笑一下,嘟囔着:“什么鬼?哪儿有这种剧?”
“好多啊,你个傻瓜。”童话走出怀抱,拉着方知同的手,左右晃晃。
“那你还是叫我方老师吧。”方知同及时打住,回归正题。
“方老师方老师方老师……不行不能只有我叫你方老师,叫声童老师我听听。”
“好,童老师,都听你的。”
两个人手牵手上路了,穿过地道,走在上坡的人行道上,说说笑笑,吵吵闹闹。
晚风中,夕阳下,两只裹了羽绒服的“胖企鹅”贴在了一起。
记忆定格在那个画面。那天直到那时,回忆都是美好的。
方知同看着有些揉皱的结婚证,心里五味杂陈。
结婚要请客,就算不办婚礼也要请,首先要请的就是福利院一起长大的朋友们。方知同提前联系大家,时间就定在领证那天的晚上。
史无前例的吵架,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