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不想要孩子……”
“只是不想跟我要孩子,是吧?”
相顾无言。
“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方知同平静说完,松开她,自己一个人到旁边窗户吹风图清净,“就你现在这个样子,咱们怎么要孩子?你连你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再去照顾一个孩子?万一出点什么事,你叫我在外面工作怎么放心?”
“是,你工作,我照顾孩子,你不放心,你都想这么清楚了你有什么不放心的?”童话用手擦擦眼泪,重新看向他的眼,“你问过我的意见吗?我不想工作,我就想照顾孩子,是吗?”
“这不是你说的吗?妈在家老催你,你受不了,所以才着急要孩子,不是吗?”
“那我着急我就能要吗?我一个人能怀孕吗?你没有责任?你不负责?哦,全家就指着我一个人付出,你在外面好好工作好好挣钱,你爸妈你孩子所有问题都包在我身上……”
“那就正好打掉,不要这个孩子你就不用管他,你轻松我也轻松。不是正好?”方知同后退两步,大口喘了一口气,强行稳定情绪,才又试图靠近她,“现在,不管什么问题,咱们先动手术。等你身体稳定了,你要是愿意要孩子,咱们再商量。”
“你每次都这样说,从来没商量过一次!你根本就没有考虑过我。你当我是小猫小狗小畜生,我只要能在你们家喘口气不饿死,你就觉得过得不错。”童话沙哑的声音吼出了地动山摇的气势。
“你发什么疯呢!”方知同的声音也提高了不少,“一会让人家听见。”
“发疯……”童话气笑了,拍着心口说:“没错,方知同,我就是发疯,我疯了。是个人都会发疯,你不知道吗?”
语气恢复平静。
平静的表情下,冷漠与绝望交替,暗流涌动。
方知同没有回复她,独自站到窗户边,双手扶着窗沿,额头抵在玻璃上,朝外看了挺久。
童话咬着唇,一个人默默流泪,别过头,不看他。
金色的晨光照进楼下的院子里,附近的杨树已经被照得金灿灿,无数金色的叶子随风微晃,景色怡然。
他们很久没有一起看过同一片风景,就算看到也各怀心事,谁也不说话。
童话有种不安的念头,总觉得以后也许连这样的日子也没有了。
他们对着两扇窗,窗下停着垃圾车,车窗映出两个人的影子,脸色惨白,都不舒服。
童话想起很多年前,还在高中的时候。
教学楼的走廊,也有这样两扇离得很近的窗户。
上午大课间的跑操,童话因为身体原因,一直都请假。
别人跑操的时候,她就站在窗户前,向往地看着操场。
音乐循环好几遍,队伍绕了好几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童话也没有看烦。
有时候看着她会想,老天是不是真的偏心眼,所有的坏事都要让她赶上。
没有家,没有朋友,也没有一个好身体。
大多数时间,她都是一个人。
偶尔也有几个小病号,陪陪她。
再有极少数的情况,她在窗边呆愣着出神,忽然会有一双温暖的大手,从后捂住她的眼睛。
她能闻到那双手主人的味道,再熟悉不过的味道,没有香水的浓郁,而是青涩的青柠洗衣粉的味道。
那时候的方知同,很喜欢恶作剧。
童话被捂住眼,会吓一跳,浑身紧绷,下意识往后仰。
仰到方知同身上,看他蓦然松手,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一抹笑,然后站在她身边,看向窗外,有意无意地轻语一句:“没出息。”
童话表面翻了个白眼给他,仓促地转过头继续看操场,实际心跳早就快得像打鼓,莫名的红晕泛上双颊,嘴角的笑快要藏不住似的,吓得她赶紧低下头,才敢微微笑一下。
“你每天就在这里看跑操?”方知同突然问。
“嗯。”
“可是这儿视野也太差了。”方知同换了几个角度,脸颊紧贴着窗户,也不能将操场所有班级全部看清。
“还好。”童话抿着唇,生怕他看出什么。
方知同傻乎乎地又看了一会,喃喃着说:“只有一个班的路线能完全看到。我们班?”
“是……是吗?我也没仔细看。”童话赶紧一句带过,生怕他问到什么更难回答的问题。
“哦我明白了,你不是在看跑操,是在看人?”方知同继续张望着说。
“我……能……看什么人啊?”童话蹙了蹙眉。
“这我就不知道了。”方知同站好,迅速瞄了童话一眼,清清嗓子,“该不会是在看我吧?”
童话心头一紧,皱着眉看他,“你有什么值得我看的吗?”
“也是,”方知同沉思着点了点头,“不过据我所知,我们班,你只认识我一个吧。”
“没有啊,我认识很多人。”童话紧张到语无伦次,“上次那个演讲比赛得奖的男生,长得挺帅的,张益。”
方知同无语地看着她,“那是刘慎。”
童话不信邪,离开窗户边,继续找补,“那之前篮球赛拿奖杯那个男生呢?身高很高很高,不是吴晨冉吗?”
“傻不傻,那个才是张益。”方知同哭笑不得,跟在童话身边一起走。
童话的脸瞬间憋地通红,再待下去迟早露馅,赶紧跟方知同说拜拜,一溜烟钻进自己班,回到座位,冰凉的手拍拍燥热的脸。
她曾经是多傻一个人,单纯且真实,想什么就做什么。
现在全变了。
她不再是她。
那个陪她看跑操,偶尔打趣她,总是差一点揭穿她的方知同,也不再是曾经的模样。
“所以还爱吗?”童话突然发问,“方知同,你还爱我吗?”
问他,也是问自己。
医院的窗边,似曾相识的场景,当年没问出口的话,现在问却感觉变了味。
方知同等了很久才回答:“问这个干嘛?”
“就问问。”童话努力装作没事人。
“现在重要吗?”方知同反问,“少想点这些有的没的,很难吗?”
童话撑着窗沿,虚弱的身体稍微直起来一点,转头看向方知同,疲惫到一点感情都表现不出,不想笑,也不想哭,平静得让人心疼,“一句话的事儿,很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