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药里有安神的成分，眼睫慢慢变得沉重，他徒劳张口，却无力再说些什么。

“我在。”蜷起的指尖被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用你的方式休息。”

身躯逐渐放松，意识轻盈地潜入最深处，在一排排高大的书架间徘徊。

语言文字类—须弥语系—赤王文明符文学。

从第四排书架上，他取下一册算不上厚的书。

这本书来自书房的角落，比起其他学者的著作，用课题研究的半成品来形容更为合适，两个不同学派天才灵感迸发的合作产生了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尽管之后课题被无限期搁置，但谁也无法否认前期的非凡成果。

戛然而止的遗憾尾声有一行熟悉的字迹——

“真理诞生不是为了服务于谁。”

手指轻触文字，含章沉浸其中，人在思考状态下时间的流逝总是特别快，等再一次于现实中睁开双眼，室内已是夜色朦胧，一缕月光透过窗弦落在身侧，也勾勒出灰发青年安静沉睡的眉眼。

照顾病人不是一件轻松的工作。

热度退去，身上却不粘腻，连里衣也被周到地更换过，含章小心而缓慢地从床上起身，穿好外袍与鞋袜，关节处隐隐有些酸痛，是发热的后遗症。他轻轻推开舱门又合上——在病体初愈的情况下去甲板上散步并不是个好主意，可是脑中混乱的思绪驱使他不得不出来透口气。

除了值夜的船员，甲板上空空荡荡，茫茫海面高悬着一轮皎洁圆月，慰藉着久不能寐的可怜青年。刚才半梦半醒间意识到身侧是谁，他忽然因心头涌起的渺小奢望完全清醒。

——若每一天的开始都能如此安稳，而每一天的结束都伴着同样的温暖。

尔尔辞晚，朝朝辞暮……这样平淡细微的幸福，原来他也会想要得到。

聆听着如歌的涛声，思绪慢慢平复，含章将目光从明月上收回，发现有人静静站在相隔不远的身后，眸色深沉地看着他。

月华如练，勾勒出让人心动的俊美轮廓，而这一刻他放松肩膀，无声地回望。

来，过来。

与我在汪洋孤舟中相逢之人。

我所爱之人。

艾尔海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