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测算台风季应从下月开始,目前海面生成热带气旋的概率偏小,但也不能完全排除此种可能。”艾尔海森忽然插话,“静候几日必然会有反馈,不必心焦。”
含章没有说话,从饮下第一口金色酒液开始,他再也没吐露一字。
香槟入口柔顺,带着朦胧细腻的果香,搭配甜味的烤饼与其他佳肴,很快就打开了卡维的话匣。金发的大建筑师趁着酒意开始吐槽难伺候的甲方,一拖再拖的工期,随时被放鸽子的尾款和打灰砌墙的从业现状,最后总结到“上辈子坏事做尽这辈子大建筑师”,一般这时候他的学弟——跳过毒舌的知论派,此处特指好脾气的因论派,就会开始引导他聊聊那些历经千辛万苦所创造出的心血,他也很想再向学弟描绘卡萨扎莱宫的妙曼倩影,谁料等说到口干了也没人接话。
“……学弟?含章?”
听到呼唤,端坐的青年略微偏头,暖黄的吊顶灯光顺着面颊流淌而下,浅褐色的瞳孔盛满了水润的波光。
就一杯香槟……喝醉了?
卡维抬起手在含章面前晃了两下,但他的举动反而被对方会错了意,很快手心微沉,一张温润如玉的面孔凑了过来,轻轻贴住卡维的手掌心,双颊绯红,紧闭的嘴唇也泛着珊瑚般的颜色,半阖的眼睛向上抬起,望过来的神态带着一种听凭发落的茫然。
可靠的后辈忽然在酒精催化中卸去超越年龄的沉稳,迟钝的醉态看起来更像猫了。
不对,学弟是学弟猫是猫。
卡维把这句话在心里默念三次,又近距离欣赏了一会,才保持着用手托住含章脑袋的姿势,故作正经地转头发问:“这么快就喝醉了,怎么办?酒量也太差劲了。”
倘若不是熟悉的环境、值得信任的朋友与恰好触发的乡愁,平日安静内敛的青年绝不会饮下这杯对他而言等同于冒险的醉人美酒。
艾尔海森收回目光,不置一词。
数不清的光阴碎片从眼前飞速掠过,无尽的混沌之中,一道熟悉的气息唤醒了知觉,他感到柔软的织物轻缓地搭在肩膀上,擂鼓般的心跳逐渐平稳。
含章从短暂的梦中醒来。
银白色的长发被解开,凌乱地披散在肩头和后颈,他慢慢举起右手,像是在测试神智和身体状态似的,注视着拳头攥紧,松开,如此反复数次。
他应该是喝醉了,正在书房的单人沙发上休息。
和往常的夜晚并无区别,书房里只有呼吸声和书页翻过的沙沙声,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灰发青年低头看书的侧影,察觉到这边的动静,碧青色的眼睛快速地投来一瞥,就像是水天丛林惊鸿一现的晴空:“没过很久,卡维在厨房洗碗。”
身躯里还残留着醺然的酒意,含章又靠在沙发上闭目休息了片刻,随后起身将墨绿色斗篷搭在沙发靠背上,踱步至书架前,沉默地抬头仰望。
出身于学者家庭的艾尔海森从父母和祖母处继承了足以填充整面墙壁的小型书库,书籍范围横跨知论派、因论派和妙论派等数个学派,在目前以虚空作为主要知识流通载体的须弥,除了作为大型公立图书馆的智慧宫,也只有部分学者家庭还保留着这种规模的藏书。他们的首次交流也起源于此,在某个天气不错的休息日,来自璃月的青年终于没忍住好奇和求知,越过怒放的花丛,向着纱窗另一侧的邻居提出了交换书籍的请求。
并被出人意料地同意了。
酒精纵容了感性的泛滥,他沉默着享受彼此心照不宣的一刻,思绪顺着面前的书籍飘向远方,又因为突兀的开门声倏然回神。
卡维迈着急促的步伐走了进来,袖子高高挽起,手臂上还带着没擦干的水珠。他哼着一首轻快的小调,眉飞色舞,眼中别无他人,几乎是扑到了窗边新设的书桌前就开始画图——大建筑师渴求的灵感翩然降临,已陷入了物我两忘的境地。
该告辞了。
沉默的青年难得没有借阅书籍,向着此地的主人微微颔首,随即走出书房。
“明天见。”在门扉被关上前,他听见了平静的回应。
是啊,明天见。